楚琰脑子发懵:“什么金库?什么钥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领头人并不惊讶,似料定他会如此说一般,掩唇嗤笑道:“我这人脾气不好,也没什么耐心,你识相的话最好快点说,钥匙究竟在哪里?不然,你懂得……”
他瞥了眼手里的火把,又放低了一些,回头看楚琰时,双眼中全是诡异的笑,笑里是真诚的挑衅。
“你住手!”楚琰下意识喝止,不甘示弱地对视上那双充满挑衅的眼睛。几乎是顷刻间,内心的愤怒和无力对抗的抓狂犹如原野的枯草,被点燃灼烧起来,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没能救下小妹已经让他痛不欲生,倘若连她的尸骨也护不下,他还算什么兄长?还算什么男人?
等到的不是想要的答案,领头人的手又落低了一寸。
楚琰慌了,压根来不及思考,扑通一声,径直跪了下去。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再让他们受到伤害了,他们平白无故死于非命,已然够惨了,作为他们唯一的亲人,怎么可以让他们死后也不得安宁。
“求你,求你不要伤害她,求你了,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金库钥匙,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啊?”领头人对楚琰的表现略略有些吃惊,却并没有持续太久,他了然的点点头,看向棺中的人忽然惋惜起来:“哎,可惜了,如此娇滴滴的小姑娘,竟遇到个这样的兄长,也是造孽。”
话毕,松了手。
火把瞬间翻落进棺木,照亮昏暗的棺身。
“住手快住手,不要,啊~不要~”
歇斯底里喝止的楚琰忽然住了口,瘫坐在地呆滞地看着棺木,忘记了要反应。
棺壁上映出明晃晃的火光,很快,一股子头发被烧焦的味儿跟着弥漫出来。
也许是那味道太难闻,楚琰如大梦初醒一般,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发了疯似的往前冲:“啊,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哟,心疼了呀,这可怎么办才好,你赶紧说,说完,我立刻让人灭火,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可不能太遭罪。”领头人掩唇露出一副怜惜的模样来,语气里却毫不掩饰对自己所执导的这场闹剧的得意。
“恶魔,恶魔!”楚琰疼的撕心裂肺,可不管他如何挣扎,都被黑衣人死死锁住胳膊后肩,不得脱身。
胁迫之人见状,也不得不加大了气力控制,又把匕首挨的更紧了些。
顷刻间,锋利的匕首就割破了楚琰的脖子,鲜血如注的往下流。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在往前冲着,仿若扑火的飞蛾。
领头人见状,眼底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疑惑,片刻后又接过属下递来的第二根火把。
转换方向,悬在他母亲的棺木上方,犹如长辈一般,‘语重心长’的开始提醒道:“约莫是你伤心过了头,脑子不大灵光,这才忘记了。没关系,你还有十二次机会呢,你再好好想想,金库的钥匙,到底在哪?”
楚琰真的要疯了。
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听家人们说过什么金库,哪怕是饭后闲聊也从未提及,他是真的不知道他所说的金库和钥匙。倘若知道,何必等到现在?他早拿了钥匙带着母亲和小妹远走高飞过自由日子了,怎么会让母亲和小妹陷在偏院生活的凄苦无依不受待见呢?
他说的那些东西和母亲小妹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可是他们不信,不管他如何解释,他们就是不信他真的不知道。
楚琰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间还有一种痛苦叫,不知所云的无能为力。
眼看领头人逐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晃动着手腕似要松手时,一直沉默观察的阮湘湘突然大声说道:“他真的不知道,但他一定能找出来,你们给他点时间,我保证,他一定找出钥匙给你。求你,手下留情,不要再烧毁伤害他们了。”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领头人有些质疑。
阮湘湘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道:“用我的身家,性命。”
“你的性命我不感兴趣,你的身家嘛……有点意思。”领头人顿了顿,似在思考,随后和颜悦色地看向阮湘湘,竟露出了文质彬彬的儒雅微笑,他道:“果然,还是姑娘懂事。既然姑娘这么说了,我姑且给你一日,明日我再来。倘若届时,你再拿不出东西,他们啊,一个不剩,我全烧了。”
领头人看着楚琰轻描淡写的说完后半句,竟然将火把收了回来,扔在了地上。
楚琰豁然松了口气,却又闻到愈发浓烈的焦肉味道,当即指着小妹的棺木又喊起来:“灭火,快灭火,我找,我都找给你,求你快点灭火……”
得到肯定答复,领头人很满意,抬了抬手。
下属仿佛有准备一般,立刻提出装满水的两个水桶,泼进了棺木,明晃晃的火光瞬间湮灭,嘶啦一声,冒出一股子薄薄的烟。
楚琰见状,飞升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一些,用力想挣脱束缚。
“松了吧!”领头人轻笑,接过属下递来的干净帕子,仔细擦拭手上的污渍起来。
“疯子,恶魔。”楚琰飞奔到棺木边检查,脱下外衫护住已然被烧的不成样的小人儿,哭的撕心裂肺。
他可真蠢,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答应,只要答应,小妹就不会在死后还要遭受这种侮辱与折磨,他真该死啊!
阮湘湘跌跌撞撞的跟过去,只是看了一眼,便再也看不下去。
“骂吧,骂完了记得去找东西哟。”领头人慢条斯理的擦拭双手,仿若在擦拭一尊无比贵重非凡的玉佛:“若是明日拿不出东西,你,还有她,我一并烧了。”
明明温言细语,明明笑如春花,可却说着令人肝胆俱颤的警告。
看着领头人对自己的侮辱行为不屑一顾的态度,楚琰恨不得将他们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刻,他想到了叶昀,多希望能同她一样,拥有一身好本领,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
翌日,楚琰寻了些帮手,准备将家人下葬。
没想到刚入土,尚未来得及掩埋,昨日的那波黑衣人就又出现了。
见形势不对,他请来帮忙的人瞬间四散跑开,不过转眼,墓地就只剩下他一个。
他不能动,也不该动。就算是死,也不可以动。
“我要的东西呢?”
看着领头人伸手讨要,楚琰崩溃的想笑:“你要的东西我不会给你,你索性直接杀了我,如果你今天不杀我,日后,我一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或许,这世道就是如此,弱肉强食。弱者都是雪上加霜,祸不单行,从来不会福之所倚,枯木逢春,只是殊途同归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去做鬼吧,化作厉鬼再报仇雪恨。
“想死?我偏不。我要让你生不如死。”领头人愤怒地抬手,示意下属向棺木中的尸首发出攻击。
楚琰绝望的冷笑,突然抽出袖中藏好的匕首抵住喉咙:“你可以动手,但是请你考虑清楚,我死了,金库的钥匙就会石沉大海,你这辈子都休想得到。”
领头人一震,似没料到他会以自戕的方式逼他就范,愤怒的双眼猩红,随后放下抬起的手,笑容有些僵硬:“小兄弟,别意气用事。我们有话好好说。”
果然,他还是怕他死的。他死了,他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于是指着被黑衣人挨个围住的棺木道:“好好说是吧,可以,让你的人,帮我把他们安葬好,我们再好好说。”
领头人不置可否地冷笑起来:“这样不好!”
“快点。”楚琰不由分说地把匕首刀刃用力抵住皮肉,先前被割破的地方瞬间开始往外冒血:“现如今,这世上除了我,没人知道何家金库钥匙在哪。我死了,你什么也别想得到。快点让他们动手。”
他在赌,赌他只知金库有钥匙,不知他真不知金库钥匙。同时还在赌,何家真的有金库,也只有何家人知道金库钥匙。
领头人嘴角抽搐着,努力的挤出一个笑,下出命令:“埋。”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看着被堆砌完整的新坟,楚琰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赌赢了。
可面对领头人那双充血的眼睛,以及一直抽动不停地脸颊,楚琰还是有些发怵。
他知道,一旦放下匕首,迎接他的会是什么。
可是他没得选,他要报仇,他就必须活着。就在刚在下赌的那一刻,他无比清晰的知道了一件事,只要证明出自己的价值,就不会死。
尽管他依然惧怕这个可恶又可恨的人,可是只要他一日不给出金库钥匙,他就可以多活一日。只要能报仇,就算活的生不如死,那也值!
“小兄弟,这下,你该告诉我,金库钥匙在哪了吧?”领头人深吸一口气,第二次伸出了手。
楚琰看着那只长满老茧的手,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钥匙我确实找到了,但我没带在身上。”
领头人缓缓吐出那口气,扯出一个被耍后的忍耐表情,指着下山的路道:“你带路,我们现在就去取。”
楚琰再次咽了口唾沫,回望一眼新坟。
领头人以为他在担心自己会搞事情,于是开门见山道:“你大可放心,我只要金库钥匙,旁的不过区区手段而已。只要你乖乖交出金库钥匙,别说埋坟,守墓都可以。”
“大可不必。”楚琰果断拒绝,仍旧用匕首抵着脖子下了山。
树荫晃动,跃下两人,是叶昀和九棘。
九棘看着被拽着下山的人,有些不解:“你刚刚为何不出手?眼下他被带走,只怕会吃些苦头。”
叶昀慢悠悠的走到新坟前,捡起一旁备好的纸钱,半跪着烧了起来,道:“这里面埋的都是何家人,可他却姓楚?古濯肯亲自出面,抓他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弱书生?最后就是金库和钥匙?这些疑点,你不好奇?”
九棘顺手拿起纸钱,依次在剩余坟前烧起来:“这个楚琰,确实奇怪。”
“不过以我看,楚琰说知道金库钥匙,百分之百是唬人的,不过能想到办法葬了家人还能自救,也算机灵。”叶昀站起身,拍了拍手:“走吧,跟过去瞧瞧,我想看看他,如何脱困?”
叶昀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犹豫了好半天才问道:“人……可送到了?”
九棘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之前救下的奶妈子,遂点头道:“今日刚送到,人还没醒。”
叶昀了然的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又问:“他有说什么,或者带什么话吗?”
九棘摇头,却多看了叶昀两眼。有些担忧。
叶昀原本淡然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沮丧:“都三年了,他还是不愿意同我讲话。九棘啊,你说当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