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宅子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水顺着檐下的雨霖铃往下流。
牧时澜的右肩湿了一大片,刚刚的伞大部分都是往裴映雪那边倾的,他自己倒是没遮住多少。
裴映雪对燕宁天的这处宅子很熟悉,宅子的管家都将人当半个主子看待了。
裴映雪本人也不客气,吩咐了下人准备热水和衣服,又推搡着牧时澜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让厨房去煮点驱寒的姜汤送过来。
牧时澜洗完澡出来的时间,裴映雪已经换了身浅青色的常服,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本册子。
他走过来,端起桌子上温度刚刚好的姜汤,几口就解决了。
“在看什么?”
裴映雪不躲着他,把手里的东西露给他看。
“账本?”牧时澜弯下腰,看着册子上的内容。
牧时澜伸出手,翻了几页:“什么账本?”
“三京堂一家铺子的账本。”裴映雪说道。
牧时澜翻页的动作一停:“三京堂?他家铺子的账本你怎么会有?”
账本上记的铺子叫陈记,但牧时澜没觉得裴映雪在乱说,这家铺子后面的人大概就是三京堂的人。
“从哪儿弄来了的?”
裴映雪把账本递给他:“从我娘的东西里发现的。”
裴映雪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继续说着:“意外从一个叫陈方的人手里得到的。”
陈方?
牧时澜眼一动,想起之前裴映雪向他讨的“报酬”,就是让他帮忙查一下一个叫陈方的人,最后查出来的结果是这个人跟清吏司郎中牵扯上了关系,每年清吏司那位郎中都能收到一大笔礼。
粗看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商人讨好官吏也是行业里默认的潜规则,可是细究起来又有着些奇怪的地方。
“指挥使瞧瞧这里呀。”裴映雪指了指一个地方,似笑非笑地看向牧时澜,“指挥使不觉得这几笔账很奇怪吗?”
牧时澜看着裴映雪指出来的那几个地方。
那是几笔固定账,每隔几个月,陈记粮行都会有一大笔货物运往同一个地方,一个牧时澜没怎么听过的小城。
牧时澜皱起眉。
“这量,也太大了些吧。”
粮食和很多货物不一样,在没有特殊情况的前提之下,要吃下这样大量的粮,一个小城可不行。
牧时澜眸光渐沉。
“看起来,这里藏着些事啊。”牧时澜的手指压在账本上的那个地名上。
——“岐岭”。
裴映雪轻哼一声:“这个东西人家还挺看重的。”
牧时澜看过来。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杀我?”裴映雪挑挑眉。
牧时澜合起账本:“我以为是跟南国那个宝藏有关。
“咦?指挥使也知道那个啊。”裴映雪打了个哈欠,说起这事撇撇嘴,“你也信那个跟我有关吗?我娘都没跟我提过这个。”
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肠的家伙,说他娘是南国后人的,那个传说中南国宝藏的钥匙在她手里。
“听过。”牧时澜将账本递回去,“听说里面的好东西挺多的。”
“说不定吧。”裴映雪耸了耸肩,看起来对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兴趣。
“我让人去查查这个。”牧时澜也知道裴映雪愿意将这个给看他的原因。
他想借他的路子去查一下。
裴映雪拿回了账本,看着懂了他意思的牧时澜也笑了。
所以说他愿意给牧指挥使合作啊,有些话不用明着说,对方就能够懂自己的意思,多方便啊。
裴映雪指尖摩挲着账本封面,嘴角的笑没压住。
*
在清早的时候燕宁天叩响了裴映雪住的院子的房门。
今早就停了雨,空气中带着点儿凉意。
只是开门的时候他还是愣了一下。
门被打开了,燕宁天看着牧时澜披了件外袍来开门。
男人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全是抓咬的痕迹,抱着胳膊,倚着门框,眼底满是餍足。
“有事?”声音有些沙哑。
燕宁天也不是什么少不知事的毛头小子,牧时澜现在这副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只是稍微有些心情复杂。
燕宁天与裴映雪认识的很早,可以说是从小就认识了,别看他经常吐槽裴映雪奸诈滑得像只狐狸,但是他跟裴映雪的关系很好。裴映雪甚至可以直接可以从玲珑商行调人调物。
也正因为如此,他对裴映雪可以说比较了解的。
裴映雪这个人看起来似乎风流多情、不着调,可是实际上真没人从他身上占到过实际的好处。
虽然在路上已经知道两个人住一个屋子不可能什么都没做,纯睡觉的可能性不大,但真的亲眼看见还是挺复杂的。
他特意给牧时澜另外准备了客房的,结果人压根儿没过去。
“怎么了?”裴映雪从牧时澜背后走出来。
他身上披了件不合身的蓝色宽大外袍,一看就不是他的,松垮的里衣领口下的痕迹遮不住。
人懒洋洋的打个哈欠:“燕老板,这么早过来干什么?”
燕宁天看着跟没长骨头似的靠着牧时澜的裴映雪,欲言又止。
他很想说,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吗?
你确定你俩之间就是交易吗?也不至于交易到床上去吧。
关于裴映雪那番关于“谈情爱就是赌博”的言论,燕宁天不止听过一次。
可是……你确定你跟牧时澜之间只是单纯的交易关系吗?
燕宁天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裴映雪调戏人,大多也都是点到为止,没一个有牧时澜这待遇的。
“燕老板?”燕宁天的眼神太怪,裴映雪奇怪地喊了声人。
燕宁天把心里的想法压下去:“有些事找你问问而已。”
裴映雪再次打了个哈欠:“行,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换件衣服。”
说完他转身要回房间里去换衣服了,牧时澜还站在原地,抱着胳膊看着裴映雪进去。
燕宁天看他,牧时澜也看过来。
燕宁天:“呃,我先回去,一会儿你让他直接过来吧。”
牧时澜开口:“好。”
门在他眼前被关上了。
燕宁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盯着门看了一会儿,然后幽幽叹了一口气。
唉,算了,裴狐狸要“自欺欺人”就随他去吧,反正他觉得裴映雪这个家伙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他离开了这边院子。
裴映雪跟牧时澜过来的时候,在场的不仅仅有燕宁天,扈三娘跟姚小远也在。
姚小远看见人进来,开心地跟人打招呼:“老大,裴哥。”
裴映雪笑:“早啊,小远,昨晚休息的好吗?有好些吗?”
姚小远不常坐船,没想到自己竟然晕船,这一路可没少遭罪。
少年嘿嘿一下,抓抓头发:“好很多啦,睡了一觉就好了。”
“那就好。”裴映雪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下来。
他看向燕宁天,眼里有着询问,好像在问这么早找我干什么。
燕宁天把一份东西交给裴映雪:“你怎么突然对三京堂有兴趣了?”裴映雪托他帮忙查一下最近江湖上跟三京堂有关的消息。
“三京堂这段时间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吧。”燕宁天摸摸下巴,“非要说的话,好像没以前那样安静,动作多了些。”
裴映雪冷笑一声:“人都跑我床边砍我了,我还不理会,也太没心没肺了吧。”
“砍你?”燕宁天重复了一遍,“他们对南国宝藏也有兴趣。”
不怪燕宁天往这边想,现在江湖上南国宝藏的事情因为那个不知名的最后守藏人的流言闹得沸沸扬扬的,而且燕宁天也知道有人因为那些流言盯上了裴映雪。
虽然知道锦月娘子有孩子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裴映雪会选择牧时澜也有要借牧时澜官方身份庇佑的原因。
“哦。”裴映雪表情都不带变的,“好像不是,我手里有其他东西。”
燕宁天:“......”请不要把这样重要的事情说的这样轻松。
裴映雪手里拿着燕宁天拿过来的东西,摸摸下巴:“燕老板查到了?”
“祖宗,我只是个商人。”燕宁天无语,“不是神仙,就算要走我这边查,也得要时间的。”
“这些是以前的一些跟三京堂有关的。”燕宁天说着。
裴映雪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身边的牧时澜,笑眯眯的:“哎呀,燕老板总是很厉害嘛。”
牧时澜看看着手里的东西,招手让扈三娘过来,侧头低声跟人说了些什么,扈三娘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扈三娘从牧时澜手里接过东西,她朝裴映雪看了一眼,正好跟人对上了视线。
裴映雪:“三娘?”
扈三娘摇摇头:“没事。”
这一路上很多地方扈三娘也可以看出裴映雪并非原本想象中的那种人。裴映雪不是什么以色侍人的“玩意儿”,从身份不一般的燕宁天对待裴映雪的态度可以看出,裴映雪本人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重点是,她感觉指挥使好像早就知道。
扈三娘摇摇头。
行吧,她是不知道他们在玩点儿什么,是她年纪太大了理解不了了吗?
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办事好了。
裴映雪看着扈三娘出去,也没有问她要去做什么,燕宁天更是直接无视,裴映雪这边的事情就算了,苍翎卫那边的事情,他知道的越少越好。
燕宁天喝了一口茶:“你也少奉承我,我只能说尽力而为。”
三京堂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势力,要是那么容易被人查透,早就被仇家给灭了,实际上目前还没有人知道三京堂的总堂主究竟是谁,现在三京堂明面上做主的是副堂主雷金。
“嗯嗯,加油。”裴映雪敷衍地说了句。
其实他更关心结果,过程他不在意的。
完全看懂了裴映雪意思的燕宁天:“......呵呵。”还是老样子,他都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