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自从来到这个全新的空间，就想起了很多事情。
大学的最后一年，课程结束后的第二天，准备各奔东西前往实习岗位的第一天，四个姑娘在嘻嘻哈哈地收拾行李。
“你是几点的票呀？”扎着低马尾的室友问她。
她说：“两点。”
还穿着睡衣的室友笑道：“我是凌晨的票，我还能睡一个白天。”
最后一个做了满手美甲的室友白眼一翻：“只买得起绿皮的穷鬼！”
睡衣尖叫道：“你的鞋子有超过三十块钱的吗？就这你还在把它们都打包寄走啊！”
低马尾一指：“就是！我忍你好久了，你二十九块九的鞋子占了我们寝室三分之二的鞋柜，想骂你好久了我都忍着，你进入社会了上哪找我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孩。”
美甲用拳头拍桌子：“大姐，刚开学的时候说好寝室十一点熄灯呢，熟了之后你天天和穿睡衣这货外放开黑到凌晨！你两上班了第一个被同事真实。”
睡衣瞪她：“你知不知道你睡着了有疯狂翻身的习惯，宿舍床质量本来就差，你一个人吵得三个人睡不着哇你！”
美甲转头看她：“真的假的？”
她点头：“真的。”
她一说完，另外三个人忽然调转矛头开始一起声讨她：“还有你，上课从来不带笔的大傻子！还是个水桶，去教室自己不带水，一个人能喝完我们三个人的水啊！！！”
她一顿，四个人面面相觑，最后笑成一团。
她说：“那怎么办啊，我上班了我的新同事不给我水喝怎么办啊？”
低马尾说：“呃，不管你进的是公司还是工厂肯定都有水啊，记得买个大水瓶常在公司打水哈
……唉其实美甲，我实话和你说吧，你鞋子太多了，我后面新买的柜子是个鞋柜，但一买回来你就以为是零食柜，往里面放吃的我也懒得解释，毕竟我也吃了很多啊哈哈哈哈哈。”
美甲撇嘴：“不管是鞋柜零食柜都改不掉你是个贪吃鬼，呃，其实你们每天晚上打游戏的声音还挺助眠的，听习惯了以后听不到了我会不会失眠……”
睡衣及时打了个哈欠：“好困，反正我一辈子不可能失眠。”
三个人齐声：“猪！”
下午两点的车票是宿舍里最早离开的，她率先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去候车。
剩下三个女孩盯着她看，说这个点外面的太阳最热了，只有大傻子才买这个点的车票。
她背上书包，拉着行李，打开宿舍门。
身后传来三个女孩道别的声音。
“再见啦。”
“李叙然。”
再……见。
莉莉猛然睁开眼，不知不觉中，已经满眼通红。
李叙然，李叙然。
原来这才是她的名字。
她叫李叙然。
伴随着过去的名字被忆起，她还想起了过去出现在她梦中那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那个夏天，冰西瓜，和空调的梦，出现在那个梦里的声音的主人，是她李叙然的爷爷，是她在地球最亲的亲人。
还不等莉莉更进一步梳理自己的一切，她的目光就被眼前的空间所吸引。
这是一片状似生动的，葱郁的森林。
她立马意识到，这里就是莲娜森林的最中心，是不允许人类踏足之地。
这里的风轻盈柔顺，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翠绿的湖泊，和以湖泊为中心环绕的奇异的景色。
一条条水粉色的流光在低空中穿梭，穿过数不清的旺盛的奇风树，庞大的古树在这里并不罕见，粗壮的枝干上垂下来一排排藤蔓。
好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风的声音。
像沉睡的巨人在慢慢苏醒，等到完全清醒之后，连风的声音也会变得厚重。
“李叙然……”有一道轻柔的声音缓缓念出这个名字，似是有些好奇。
莉莉眼睁睁看着低空中盘旋的流光汇聚在她身前，化做一位女子。
她有着浅绿色的长发，有三分之二都垂在了地上，发丝之间还缠绕着藤蔓和花朵。
她闭着眼，神情安详平静，和游街花车上莲娜女神的形象一模一样，四肢修长，高得有些过分，穿着洁白的长裙。
“原来你叫李叙然。”
“辛苦啦，孩子。”
莲娜将莉莉虚虚地揽在怀中，像是母亲在安抚自己新生的稚童。
好安宁，好温暖。
这是莉莉的第一感觉。
这股没由来的善意却让向来警惕的莉莉生不起一丝抗拒的心理，莲娜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她被环绕其中，疲惫消了大半，还情不自禁想到了地球上的生活。
想到了她毕业后很少能和大学的朋友见面，想到了她为了高薪的工作远离了家乡，想到了家里寄来的厚棉被，想到了过年回家，知道她已经工作但仍然给她包了个大红包的爷爷。
她是李叙然。
母亲。
莉莉心中蹦出这两个字，莲娜给人的感觉，第一时间就是联想到母亲。
所以她才生不起任何警惕，没人会不信任自己的母亲。
莲娜温和地笑着：“抱歉让你在我送出去的水里受了那么多苦，弗洛拉那孩子把你送到我这里来，也是因为只有我能治好你。”
莉莉迟疑道：“我生病了吗？”
莲娜的身高足有两米多，在人类女性中很高挑的莉莉，在莲娜面前也像个小孩，莲娜的手抚摸过她的头，安抚道：“你没有生病哦，但是你的命运被更改了，和我的水域结合了。”
“什么？”莉莉十分震惊：“……是海伦·罗尔曼？”
已知大陆上唯一可以改变人命运的，不是只有海伦·罗尔曼吗？
莲娜摇摇头：“是阿斯坎，更改命运这件事，要做到已经很不可思议了，那孩子能做到已经很了不起了，我也不知道阿斯坎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是从那孩子的行为里受到了一些启发吧，你们啊。”
莲娜苦笑了一下：“你们还真是能干，连命运都可以改变了，我活了这么久，久到已经忘记诞生之初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做不到推动命运，人类……”
莉莉问：“您是神明吗？”
莲娜轻笑：“我认为不算，但这要看人类的定义了，如果保护人类就算神明的话，我难道不是大陆上最负责的神吗？”
这话说得颇为俏皮。
人类定义的神明？但是就她所知道的大陆常识，有一位定义了所有人类，操纵着所有人类命运的初始之神，万物之神。
星神艾丝黛尔！
就莲娜回答她的这番话来说，莲娜和艾丝黛尔本质上就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莉莉在莲娜这里还原了事情的一部分面貌。
自古以来，莲娜都和萨拉曼德的统治者有着约定，每到丰收节，她就会出手将福泽降临这片大地，生命之水经过人类的运转，均匀地流向萨拉曼德的领土，带来新一年的丰收。
至于送给人类的生命之水，就是从莲娜身后这片翠绿色的湖泊中而来。
莉莉的命运，被阿斯坎用某种吊诡的方式和水连接在了一起，庆典进行时，她就像水一样，被“送”给了萨拉曼德。
而莲娜作为湖泊的主人，自然可以出手抹掉莉莉和水的联系。
莲娜还告诉莉莉：“抹掉联系的过程比我想象得要轻松，想来你的命运被那孩子攥在手里，阿斯坎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改变。”
莉莉问：“是指我的老师吗？”
莲娜点头，她动作幅度很小，但缠绕在长发之间的藤蔓和花朵也会被牵引着轻晃，显得梦幻又唯美。
还有一个问题，莉莉忍得抓心挠肺，还是没太敢问出口。
毕竟她面前的这位，可以算是萨拉曼德的国母，支柱。
倒是莲娜并不介意，微笑着开口：“我知道你是阿维诺人。”
莉莉立马低头：“对不起。”
“……是我要向阿维诺人说对不起。”莲娜有些哀伤：“我的力量有限，我的水域覆盖了萨拉曼德，却不曾给予阿维诺半分。”
“不用安慰我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这是我的自由，这的确是我的自由，但不妨碍我对阿维诺愧疚，不过我能给出的，也就只有这点愧疚了。”
“我真羡慕她啊。”
莲娜摩挲着莉莉的脸，道：“真神奇，你身上有她的气息。”
莉莉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她是？”
“艾丝黛尔。”
“！”
没有在开玩笑吧？
莉莉看着莲娜落在自己身上怀念的眼神，吞咽了一下口水，控制不住脑内发散的思维。
这个走向有种奇怪又合理的感觉，间谍的身份在和星神艾丝黛尔有关系面前比起来，显得黯然失色，更给莉桑德拉·哈尔镀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托阿斯坎的福，她拥有了莉桑德拉·哈尔所有的记忆。
又托莲娜的福，她回忆起了李叙然的一生。
但是，她翻遍了两世的记忆，都没能在其中找到任何和星神艾丝黛尔有关的讯息。
毫无缘由，毫不知情。
这具身体是莉桑德拉的，和艾丝黛尔有关系的也只能是莉桑德拉，阁下，你除了是间谍，难道还是神使吗？
莉莉要跪了。
莲娜又忽然开口：“请帮我一个忙吧。”
莉莉一激灵，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虽然算是一个实力还不错的术士，但目前遇到的所有人好像都能轻松碾压我，包括那个在我面前装弱小的公主，也包括您，女神。”
“你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想来阿斯坎应该让你对这句话有心理阴影了，放心，我真的不会强迫你。”
莲娜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是包容，平和，不急不缓的，和她交流，仿佛心境也会变得和她相同。
就算是喜欢独善其身的莉莉，也有考虑在能力范围的前提下，可以去尝试一下，当然，对她自己有好处就再好不过了。
认真听完莲娜的话后的莉莉：“……”
这让她怎么考虑？
尽管隐约有猜测，可是……莲娜对她能力的莫名信任还真是恐怖。
这可是牵扯了那位星神啊。
正如莲娜自己所说的，她的力量有限，帮扶了萨拉曼德，就没有多余的本事去帮助同样水深火热的阿维诺。
她的湖泊，她的水域，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存在。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莲娜森林本身等同于莲娜的星痕，她每一次出手，都是在消耗自己的星痕，而和人类术士不同，莲娜的星痕，早就已经没办法通过练习增长了。
“我真羡慕她啊。”
原来这句话，是在羡慕艾丝黛尔，大陆的主宰，那强大的力量。
“只要有那份力量的万分之一，我大概就真的能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湖泊了。”
“我想要萨拉曼德的丰收节一直进行下去，每一年，只要我还活着。”
“我能帮你做什么？”
“……”
“请我再见艾丝黛尔一面。”
“啊？”莉莉情不自禁抚上自己的心脏。
“我曾经想过很多次，再见到艾丝黛尔，要对她说什么呢？我可能会哭吧，她抛弃了我们，把我们丢在土地上，我看着同胞一个一个力竭消亡，像我这样残存下来的，也是苟延残喘。”
“可是到了现在，我早已不再想要质问她了，或许我并没有那个资格，在她心中，我和我的同胞与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我只想要再见她一面，求她看在过往的情面上，再恩赐我一点力量，只需要一点。”
“萨拉曼德需要丰收节。”
萨拉曼德需要我。
一时之间，静谧的森林中只剩下莉莉的呼吸声，她心跳得很快，耳畔敦实的心跳声全都来自自己的胸腔。
莉莉低头看着自己的身躯，在人类中称得上是一具强健的体魄，可她处在自称苟延残喘的莲娜的水域中，反抗的力度是那样渺小，仿佛蚊子在给人挠痒痒。
莉莉有些茫然：“你觉得我能让你再见到艾丝黛尔。”
莲娜很肯定：“对，方法你的老师知道，如果你愿意，离开这里后可以去请教她，并且只有你能做到，你的老师只是掌握了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