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雨绵还想挣扎一下，偏过头小声的说：“这是过敏啦……怎么可能是被打的……”
“京雨绵！你把我当傻子吗？”
何临夏被她这一番说辞气到不行，但更多的是担心，手不自觉的轻抚上对方那些肿起的伤痕，用指腹感受着上面的不平整，感觉内心被堵住了。
“嘶……”
何临夏赶紧把手抽了回来，担心的问道：“对不起！很痛吗？”
京雨绵摇了摇头，示意对方别担心，比起疼痛，刚才的她更在意的是，何临夏的眼神，透露出的很多情绪。
那是怜悯，还有愤怒，和一些没看懂的心思。
“这是你家人打的……？”
“……嗯，不过我没什么事，你看我身体好着呢，不能去学校主要是这副样子有点丢人。”
说着京雨绵低下了头，有些不敢直视对方，强烈的羞耻感和无措席卷了全身，明明已经准备好让她见到自己的不堪，没想到还是没办法坦然面对。
抱着小聪明的想法认为对方看不出来，怎么可能……
其实内心就是想何临夏看见吧，但果然很为难，甚至好像给对方添麻烦了。
真受不了了，京雨绵你到底在干什么？
在内心不断指责着自己的自私，直到感觉到脸颊被人捧起，将自己的视线强硬看向她。
只见何临夏眼眶似乎有些湿润，声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而有些微微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表现得无所谓一样？甚至无法哭出来了吗？”
脸颊上不断传来对方手心的温热，一时间竟说不出来话，京雨绵只感觉鼻头一酸，内心的委屈瞬间决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习惯去压下这种痛苦的情绪，不自觉的会把这些事压在心底，甚至连自己也骗了过去。
现实让自己喘不过气，没有时间去悲伤，妈妈的泪水刺痛着内心，每天重复机械化的去学校，狭窄的出租房，父母日常为钱发愁。
仿佛悲伤都是一种奢侈了。
脸上的痛觉姗姗来迟一般，渐渐显现。
“呜……痛……”京雨绵还是忍不住哽咽起来。
脸上的手猛地抽开，眼前的人变得不知所措，泪水终于流落出来，但是似乎更轻松了。
……
房间里的冷气还在呼呼的吹着，伴随着微弱的抽泣声，何临夏轻轻擦着京雨绵脸上的泪珠，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堪，反而心里增添了一些柔软。
是第一次见到别人哭，这是被依赖的感觉吗？好奇妙，有些开心。
看着眼前似破碎的玻璃娃娃一样的京雨绵，她的泪水是冷的，是因为空调的原因吗？还是说人类本身的泪水就是冰冷的，自己擦去自己的眼泪时根本没有在意过这个。
对啊，自己为什么哭呢？
京雨绵生活在这种地方，她的苦难用肉眼可以看见，自己在矫情什么？
何临夏你不配悲伤。
内心被一种声音环绕着，低语着。
谁来告诉我？妈妈……告诉我……
“临夏，谢谢你……”
思绪被身旁的人打断，转头看去，京雨绵已然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现在正笑着看着自己。
京雨绵有些羞涩，她只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烫烫的，不知道自己是脸红了还是什么，但是内心实在是有些开心激动。
“临夏，我们……这算是和好了吗？”
何临夏微愣，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和好了吗？”
“就是我们之前……气氛不是有些矛盾吗？但是现在，我们算是……”
何临夏这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之前因为一些幼稚的想法，去冷落她，没想到京雨绵居然一直这么在意。
何临夏内心的愧疚更深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给你造成困扰到现在，我不会这样了……”
京雨绵被何临夏突如其来的情绪吓一跳，赶紧安慰道。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我还想和你像以前那样，我不希望我们有隔阂，我想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去了解对方。”
心里不知为何，明明何临夏没有明说任何事，仅仅是想到她的成长环境，就感觉她的生命充满迷茫和悲伤。
“不要说对不起。”
何临夏看着眼前这个无条件包容着自己的人，内心有些许不解，但内心滋生出一种活到现在，第一次感觉到的情绪。
安全感。
“雨绵，你为什么能理解我这样的人？”
“说实话我亲眼看见你生活的环境，你脸上的伤痕，你的坚强，我开始不解我自己在矫情些什么。”
泪水突然止不住的往下流，浑身无法停止的颤抖，大脑像是恢复了一丝清明，这是迟来的生长痛。
“我生活在庞大的房子里，不愁吃穿，没被殴打过，我的物质生活从不会去烦恼，我到底在干什么？”
在情绪崩塌的边缘，何临夏感觉到有人抱住了自己。
“我都知道……但我也知道你从小没人关爱，没有人去引导你，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你很棒，但是你一定很孤独吧？”
京雨绵用力抱着怀里的人，像是在安抚一个幼童一般。
“虽然很抱歉，擅自去打听了你的一些私事，但是我认为也许你自己还不真正理解你自己，这是我理解的你，你愿意听我说说看吗？”
感觉到怀里的人抓着自己的手力道似乎松了一些，京雨绵轻拍着她的后背表示安抚。
“乖孩子……”
“临夏，我昨天晚上想了很多关于你的事，其实我也在想，我这样的处境算是很糟糕吧，你的家庭环境和我算是相反的，你的痛苦我本来是不应该能理解的。”
京雨绵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想让因为哽咽而有些颤抖的声音平复下来。
“但是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是孤独的，你在那样的环境长大，没有人教你如何去成为一个人，说得简单一点，你身边没有任何爱。”
“在没有阳光的庇护下成长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幸福，这是我们的共同点，不是吗？”
手不断的轻拍着怀里的人，轻柔的声音安抚着她的内心。
“所以我也许能理解你，临夏，这些年来很迷茫吧，一直在逞能做着许多事情吧，你一直在渴望得到谁的注视吧，你辛苦了。”
怀中的人突然停止了抽泣，京雨绵感觉到何临夏似乎把自己的脸埋在自己的肩上，她突然有些慌，害怕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但何临夏突然开口。
“我其实很笨，我不是什么天才，我每日每夜都会刷题，学习不同思路的解题方式，我也想过偷懒，但是我发现那样我绝对会退步。”
“我也没那么乐观善良，其实社团里很多大型活动我都会紧张，我害怕自己出现纰漏，而导致一些重大的失误。”
“甚至对待他人的宽容，其实内心也会有很多不解，不明白她们为何因为这些事情而烦恼，但是还是得假意关心，即使根本无法共情。”
“……我很差劲吧？”
何临夏说出来了，内心好像有些解脱感，恐惧和未知感也随之升起。
“不会，临夏，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好像终于感受到了。”
京雨绵似乎像是想到什么又赶紧补充道。
“不是骂你的意思，而是这个世界上本身就不存在什么完美，你这样说出来，多好。”
何临夏缓缓抬起头，正视着眼前这个女孩。
“你不会觉得我很差劲吗？”
“不会。”
“你的生活已经足够痛苦，为什么不再自私一点？”
“临夏，别再推开我了，其实你也想有个人接纳你吧，像个拧巴的小孩。”
见何临夏没有生气的反应，京雨绵忍不住笑了出来，问道。
“我在占你便宜诶，怎么不生气？”
何临夏有些疑惑：“什么？”
“我说你是小孩，你居然不生气。”
“……我们本身就是十六岁的孩子，我不会生气。”
京雨绵听到这句话，有些感概。
“对啊，其实我们本身就是孩子，应该在家庭的爱之下长大，但现在能做到这样，也很厉害了，不是吗？”
这句话是说给何临夏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
其实这些年的经历，早就让自己的身心疲惫不堪，似乎已经忘记在这个世上才经历了十六个春秋，对于人类的平均寿命来说，很短了。
好像被迫在成长一般，忘记了自己本应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年龄。
何临夏：“其实我发现，雨绵你相比起来更成熟呢，谢谢你……”
“本来今天是来看望你的，结果变成现在这种局面，真不好意思啊。”
京雨绵笑了笑。
“我不介意，反而很开心，有一种，你的某一面只有我知道的感觉，这算是我们的秘密吗？”
“你真是……清奇的脑回路，这是只有你知道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临夏那你在我面前不需要有防备了，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也会跟你说，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我们能互相理解了。”
何临夏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开心的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着这样的话……事到如今还需要问，你是笨蛋吗？”
“也许吧，我们俩都是笨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