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两位姑娘堵到跟前,梁山伯还以为自己站得不是位置,挡了旁人的路,小心提着灯笼,往旁边挪了几步。
祝英台着实没想到梁山伯如此呆,忍不住问道:“公子,可是在等人?”
梁山伯扭头看了一眼周围,确认眼前戴着蝴蝶面具的姑娘是在与自己搭话,有些讶异,点点头说道:“我和英台约好了,在此地见面。”
祝英台捏着手帕,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这么晚了,公子等的人还没来,想必今晚是不会来了。”
梁山伯摇摇头,眼中满是坚定,“英台不是这样的人,我们既然约好了,无论多晚,我都会等下去。只是.......”
祝英台心底如饮蜜糖,强行压抑上扬的嘴角,问道:“只是什么?”
梁山伯眼中多了几分忧虑,“只是担心英台这么晚还没到,该不会路上出了什么事吧?”
他心中挂念祝英台的安危,有心回去寻找,又担心离开之时祝英台扑空,两人就此错过,心中左右为难。
祝英台杏眼含笑,轻声道:“公子如此挂念此人,莫非这位英台姑娘是公子的意中人?”
银心站在祝英台身后,捂嘴偷笑。
梁山伯眼睛睁大,惊愕了片刻,之后嘴角扬起一抹羞涩笑意,解释道:“英台不是姑娘,而是我的好兄弟。”
“是吗?”祝英台眉尖挑起,一脸惊讶,“公子与英台约在此地相见,我还以为她是一位姑娘。”
对于情人桥的传说,梁山伯亦有所耳闻,但他没有多想,“我们约在此地,是因为这里的花灯最为漂亮。”
梁山伯不觉得与祝英台约在此地有何不妥,毕竟上一年,他们与刘郁离、谢若兰、马文才五人曾同游过此地。
祝英台不知该为梁山伯的心无杂念而欣喜,还是为他的木讷憨厚而生气,顿了顿说道:“此处的花灯再漂亮也比不上公子手中的这盏蟠螭灯。”
金黄璀璨的灯身以金丝楠木雕制而成,六角浮雕龙凤,灯身薄如蝉翼,透若鲛纱,上绘着五颜六色的彩蝶图案,栩栩如生,美轮美奂。
明晃晃的烛火,六角垂下的红色流苏坠,随着灯身转动,绚丽的蝴蝶翩然飞舞,一时间好似活了过来。
这样巧夺天工的走马灯,哪怕富贵如祝家,祝英台也从未见过,一时间目不转睛。
过了片刻,回过神来,问道:“公子手中的蟠螭灯可愿卖给我?多少钱都行。”
梁山伯摸摸头,脸上多了几分为难,“这是我给英台做的,他最喜欢蝴蝶了。”
闻言,祝英台心中欢喜更盛,正要说什么忽然感觉到脸上一凉。
“下雨了!”梁山伯心中越发为祝英台担忧。
“下雨了!”良辰美景偏遇风雨,人群中一阵惊呼后便是连连抱怨,“这鬼天气!”
“收摊了!花灯一律五文一盏!”
“不要拥挤,旁边的玄女庙可以避雨!”
“小姐!”银心催促了一下祝英台,“你身子弱,淋不得雨,我们赶紧走吧!”
祝英台心中犹豫要不要摘下面具与梁山伯相认,以他的固执,她担心哪怕是下雨他也要在这里坚持等她。
狂风忽起,雨点啪嗒嗒落下。衣衫轻薄的祝英台一阵哆嗦,银心见状直接拉着祝英台上桥去前面的玄女庙避雨。
祝英台被银心拉着衣袖,一路拖拽走上桥,一直回头注视着站在原地不肯离去的梁山伯。
不多时见他一阵小跑跟了过来,心中一喜,蓦然听到他说,“这盏灯不防雨,我等的人还没来,就送给姑娘了。”
这位姑娘与英台同样喜欢蝴蝶,与其被雨淋坏,这盏蟠螭灯还不如落到一位真心喜欢的人手中,也算是一种缘分。
听出梁山伯竟还要等下去,祝英台接过蟠螭灯,“梁公子,你不必再等了,今日英台是不会来了。”
被偶遇的陌生姑娘叫破身份,梁山伯瞳孔放大,“你怎么知道?”
“因为是她让我告诉你的。”说话间祝英台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梁山伯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英台?”梁山伯呆呆地指着对面之人。
“我是英台的.......九妹。”祝英台嫣然一笑,似月下昙花刹那绽放,眨眼间已经消失在汹涌的人流中。
惊鸿一瞥,梁山伯痴痴呆在原地,“九妹?”,凝望着伊人远去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梁山伯恍然想起一件旧事,当初听了马文才的话,他对祝英台的身份有所怀疑,特意寻了个机会当面求证。
没想到祝英台却说是马文才听岔了,祝家确有一女,乃是他的同胞妹妹,而不是他本人。
因两人是双生子,相貌一模一样,不明真相的人见了难免有所误解。
若是有朝一日梁山伯见到一位女子与祝英台长相别无二致,那便是祝家九妹了。
豆粒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梁山伯突然回过神,双手撑在头顶挡雨,朝着玄女庙的方向一路跑去。
祝英台站在玄女庙门口,不住往外张望,直到熟悉的身影自雨幕中闯入,方才放下心中忧虑。
距离玄女庙还有几步,蓦然窥见站在庙门口之人,梁山伯恍惚间好像看到仙女降世,匆忙的步伐不觉慢了下来,莫名觉得之前狂奔的模样有些狼狈。
“呆子!还不快进来。”
熟悉的表情,熟悉的腔调,梁山伯瞬间觉得眼前站着的人不是祝家九妹,而是祝英台本人。
祝英台见梁山伯站在一步开外的地方停住脚步,一伸手将人拉了进来。
梁山伯低头瞥见搭在自己手臂上的粉色袖摆,红着脸道:“多谢!”
“刚才我还以为自己看见英台了。”
戴着蝴蝶面具的银心忍不住扑哧一笑。“我家小姐和公子像是一个人。”
祝英台睨了银心一眼,示意她说话注意分寸,别露了马脚。
银心偷偷吐了一下舌头,表示知道了。
梁山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世间竟还有如此相像之人。”
一抬头看到祝英台身后的玄女像,惊疑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玄女像。”
祝英台转身打量着一身新娘子装扮的玄女像心中也是惊奇异常。
人群中有一人扬声道:“此处的玄女像供奉的是玄女转世之身,当然与别处的不同。”
“玄女转世之身?”祝英台走上前几步,来到神像旁边,只见凤冠垂下的流苏遮挡了玄女的真容,“为何是新娘子装扮?”
有一位衣着华丽的蓝衣女子自人群中走出,站到神像前虔诚拜了三拜,回答道:“因为玄女的转世之身会庇佑天下新娘,我们本地女子嫁人前一定会来此庙求玄女娘娘保佑不受夫家欺凌。”
祝英台:“这有什么渊源吗?”
蓝衣女子:“这要从一桩婚事说起,钱唐有一大户人家姓王........”
随着蓝衣女子的讲述,祝英台脸色越来越沉,袖中拳头紧紧握起,她完全不知道这桩婚事背后还有如此龌龊之事。
咬紧牙,强撑着不让自己怒骂出声,以免为刘郁离、谢若兰招来麻烦。
银心也听出来这个故事说的就是谢若兰,她敢肯定大闹王家的绝对不是谢若兰,而是刘郁离。
哪怕知道刘郁离、谢若兰二人平安无事,一旦想起王家的恶行还是气愤不已,“没人性,被雷劈死也是活该!”
梁山伯:“活人殉葬,世间还有天理吗?”
蓝衣女子:“传闻那位谢家小姐是玄女转世,所以能预知吉凶祸福,精通道家雷法,谁家要是逼迫女子殉葬,她就会降下天雷诛杀恶人。”
人群中有一小鼻子小眼的大老爷们看不惯蓝衣女子的骄傲,阴阳怪气道:“都是无稽之言,也就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人相信。还玄女转世,最后还不是死了吗?”
另有一长满络腮胡子的壮汉帮腔道:“五斗米道的孙道首早就说了这都是骗人的。一个娘们还能比得上神通广大的孙道首吗?”
蓝衣女子抬起头,一脸不屑,“什么时候孙泰也能当众施展雷法才有资格质疑玄女娘娘。”
视线一一扫过之前开口的两人,讥讽道:“一边得玄女庇护,不受风雨,一边又说玄女骗人,欺世盗名,这样无耻的事,大老爷们最擅长了。”
“贱人!你说什么?”络腮胡子浓眉倒竖,三两步踏出人群,逼到蓝衣女子身前。
小鼻子小眼站在人群中叫嚣道:“男为尊,女为卑,男人说话,哪里有女人插嘴的份!”
“三更半夜,抛头露面,指不定是哪家花楼里跑出来的姐儿!”
此话一出,蓝衣女子脸色一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祝英台已经忍无可忍,朝着小鼻子小眼睛,厉声道:“满嘴污言秽语,你这样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银心亦是气鼓鼓地帮腔道:“也不知谁家的狗成精了,竟也会说人话了!”
小鼻子小眼睛面上浮出一抹阴沉,淫邪,“小娘皮,找打!”
说话间,伸出手朝着祝英台白皙的脸颊摸去,还有一尺时已被人一把抓住。
银心见梁山伯站在祝英台身前,一把抓住坏人的手,开言道:“梁公子,打他!”
梁山伯松开小鼻子小眼睛的手,说道:“恃强凌弱非君子所为,公子再敢动手,山伯就不客气了!”
小鼻子小眼睛仰头看了一眼身长八尺的梁山伯,又瞥了一眼梁山伯身后的祝英台,挽尊道:“好男不跟女斗!”
银心忍不住白了梁山伯一眼,嘟嘟囔囔,“要是郁离在肯定会教他如何做人!”
就在此时,蓝衣女子眼睛一亮,一脚踹开身前的络腮胡子,不多时门外扑通一声巨响,有重物狠狠砸在地上。
不少人,尤其是一直在心中骂骂咧咧的小鼻子小眼睛莫名感到四肢一痛。
“你们说的郁离,是广陵公子刘郁离吗?”蓝衣女子三两步来到祝英台跟前。
祝英台讶异抬起头,“你认识刘郁离?”
蓝衣女子点点头,“我叫王玉英,来钱唐找我娘,她在清凉书院教书。”
祝英台:“你是谢夫子的女儿!”
清凉书院教书的女子只有一人就是谢道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