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太大了,大伯他们也不知何时回来。”陈春和说道:“这样,咱们先去寻趟里正,听听里正的意见。娘,您陪小宝在家,饭好了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们。”
“诶,你们快去,有什么情况,记得回来告知我一声。”何氏急道。
对她来说刘翠花是刘翠花,陈春雨是陈春雨。那孩子对她,虽说不如陈溪那般敬重,但每次见面,还是会唤她一声“三婶”,她到底还是担心的。
三人步履匆匆来到宋家。陈溪见院门微敞,但还是驻足先叩了两声,“请问宋叔在家吗?”
此时的宋廉,正与家人在堂屋用饭。听见动静,他还未及回应,便见宋玉盘已如那离弦之箭般飞奔了出去。
“院门没锁,直接进来便是,还敲门,你也太见外了。”宋玉盘碎碎念着,打开院门,然后便注意到三人的神色有些不对。嘴角的笑意微微敛起,带着询问的目光投向陈溪。
陈溪面色凝重,看着他摇了摇头。
“小溪来啦,慧丫头,春和,你们这是……有什么事儿吗?”宋廉与颂氏随后而至,颂氏手中还提着一壶热茶,热情地招呼几人进屋坐着聊。
茶壶中飘出一缕陈溪从未闻过的清香,宛如细腻的丝线,在空气中轻轻飘荡,若有似无。
陈春和的目光轻轻扫过堂屋中还未收拾的那桌饭菜,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这个时辰还来叨扰,实在是抱歉。要不,我们还是去外面等会儿吧。”
他刚想起身,便被宋玉盘一把按下,旋即手中被塞入一碗热茶,“没事儿,堂哥,我们也是刚刚吃好,要不说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呢。”
陈春和虽有顾虑,但想着还有要事相商,便安心坐着了。
在一旁的宋玉怀,瞧着宋玉盘那近乎谄媚的笑容,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啧~至于嘛!
兄弟几人麻利地收拾好桌子,刚挽起袖子准备洗碗,便被颂氏赶出了厨房。颂氏心疼孩子们,平时家里洗洗涮涮的活很少让他们沾手。
宋玉盘并未像平时那般坚持,他冲着颂氏亲昵地撒了个娇,如同蝴蝶翩跹般蹿回了堂屋。
目光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最终锁定在了陈溪身上。他身形微动,不动声色地慢慢挪去陈溪身边坐下,耳畔偶尔飘来几句赵慧的抽泣。
“……我敢肯定,此事绝非春雨所为,我们明明说好的,今日要一起回来,她怎会突然失去理智,去杀人呢?”赵慧边啜泣边自责道:“都是我的错,如若当年不与二伯娘置气,事情说不定也不会发展到今日这个地步,是我害了春雨,我……”
“这怎能怪你呢?”陈春和紧紧攥着她的手,心疼得不行,“赵家与咱们结了怨,你本就有难处,春雨之事,我们都很震惊难过,但这从来都不是你造成的,你又何必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他自嘲地苦笑一声,“二伯娘向来瞧不上咱家,瞧不上我,想必让你听了不少粗言秽语,委屈你了!”
赵慧性情温和,纵使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从不回家与他们说,只是自己默默受着。此刻,她泪眼朦胧地望着陈春和,眼神中交织着无尽的愧疚,“我以为她后来过得还好,我……”
“托刘翠花的福,村里人,谁不这么认为?”陈溪淡淡说道:“堂嫂,此事并非你的过错,你也尝试了,是刘翠花她自己不信,或许她根本就不愿相信,那你说破天去也无济于事。你纵有千言万语,也唤不醒执意装睡之人。”
“更何况,二伯这个当爹的,不也轻易被刘翠花给糊弄了过去,你又能如何?”
宋玉盘托着脸颊,深深地凝望着陈溪。不愧是他心仪之人,就连义正辞严的模样都那么勾人,这气质,这神态……
啧啧~真是要命哦!
他也大致了解了原委,自己对陈春雨并无多少印象,也不在意。不过,若是以陈溪堂姐的身份,他也不介意帮上一帮,借此在陈溪面前刷刷好感。
毕竟,他可是圣上御笔亲封的武安侯,行事之间自然要比他们方便得多。
想到这,宋玉盘撩了撩衣摆,端然正坐,眉梢微微上挑,透出一股不容小觑的威严与自傲。
“此事,怕是有些棘手。”宋廉紧锁着眉头,没忍住点燃了烟斗,“关键,咱们无法确定春雨在离开你家后是直接去的河边,还是先回的家,然后才去的河边。”
“可这事很奇怪啊,宋叔。”陈溪轻点的指尖微微一顿,“按堂嫂所言,那赵二郎与赵三郎皆是膀大腰圆的壮汉,赵大郎更是屠户出身,每日杀猪宰羊,哪个不是一把子力气,春雨怎么可能杀得了他们呢?”
赵慧在陈春和的安抚下,情绪已经渐渐平复。闻言,她忙不迭地接过话头,“里正进屋查看时,发现了尚未收拾的空酒坛,春雨昨晚也提到过赵家人饮酒之事,这也是大伙认定春雨为凶手的缘由之一。”
听她这么说,陈春和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这醉酒之人,站都站不稳,该不会真的是……”
“不,她不会!”
赵慧想起昨夜陈春雨那带着光的眸子,语气格外坚定。
众人商议了将近半个时辰,宋玉盘也在沉闷的氛围中枯坐了相同之久,手边的茶,如同他的心境一般泛着丝丝凉意。他无奈舒展了下紧绷的身子,第一次觉得坐着比站着还累。
“咱们说得再多,终归只是一隅之见,此事还是得先去趟衙门,了解清楚情况再做定论。”陈溪说道。
嗯嗯,宋玉盘点头表示赞同。
赵慧有些无力的垂下眼眸,“也只能先这样了!”
“倘若真是春雨所为,那她被赵家苛待了这么多年,也算是事出有因,是不是可以酌情减刑?”陈春和拍了拍赵慧的手,心中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陈溪并未正面回他,只说道:“最好能想办法先见上一面。”
嗯对,必须见上一面!
宋玉盘当即倾身向前,认真聆听。
“如今她身为嫌犯,身陷囹圄,又岂是我等能随意探望的。”宋廉面露难色,“若是能有些许人脉,或许还能有所作为。只可惜,咱们这乡下地方,哪里有什么达官显贵可攀交呢?”
“要不,找找邢户正?”陈溪提议。
“户正只是负责征收赋税,怕是不管用啊。”
陈春和短暂凝思后,眸中闪过一道白光,“要不,咱们偷偷去寻访知县大人,多给他塞些银子?”
宋廉皮笑肉不笑道:“你也想进去?”
陈春和讪讪地挠了挠头,显出几分窘态,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也觉得不太行,那……那便只有衙役了,或者牢头?”
宋玉盘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霹雳击中,怔怔地望着眼前几人,他们连牢头都想到了,都没能想到自己。这种被忽视、被遗忘的感觉,瞬间让宋玉盘的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无力地往椅背一瘫,脸上满是颓然!
宋玉怀见状,嘴角轻轻一挑。他起身过去提起茶壶,为众人逐一换上新茶,“先吃口茶,再慢慢商议吧。此茶可是贡茶龙团胜雪,少有的毫香鲜醇,宫里头的东西,有钱都买不来的 。”
几人纷纷起身,捧着茶碗,又一一道了谢。
这时,宋廉忽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脆响,“对啊,我怎把这事儿给忘了,咱家玉盘如今可是有爵位在身的!”他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瞧我这脑子,果然年纪大了。”
宋廉这一拍,如春雷乍动,瞬间震醒了几人的思绪。
之后的陈溪,陷入了半听半游离的状态。
他这几日确实有听到一些风声,不过宋玉盘没提,他也就没问。
直至此刻,他才猛然惊觉,自己与宋玉盘之间好似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黑暗而深邃,将他们二人隔绝在了彼此之外。
*
想了一夜心事的陈溪还是起晚了,匆匆洗漱之后,便着手为团子准备饭食,
饭食刚刚拌好,便有蹄声由远及近。
陈溪心中一动,探头望去。只见宋廉手持着长鞭,架着牛车,不紧不慢地缓缓驶来。而在那牛车之后,是并肩骑行的兄弟三人。
马背上的宋玉盘,与平日里的他不太一样,浑身散发着不可侵犯的凛冽气息,带着强烈的威慑力,也深深震撼了陈溪的内心!
在那恍若隔世的一瞬,他仿佛看到了驰骋沙场、挥斥方遒的宋玉盘,那股威猛无俦的气势令人敬畏,又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而原本神色淡然的宋玉盘,在瞥见陈溪探出头的那一刹那,眼中的淡漠瞬间被一抹亮色所取代。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拍了拍玉墨,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陈溪正自出神,冷不防见他看了过来。心头一颤,下意识猛地将头缩了回去,揉了揉自己逐渐发烫的脸颊,他快速将团子的饭食装好,便匆匆出了门。
陈春和与赵慧也闻声走了出来。由于时辰紧迫,几人并未过多寒暄,寥寥几句,便准备启程出发。
在宋廉的指引下,陈春和将赵慧搀上了牛车,随后自己也跨了上去,紧挨着赵慧坐下。然当陈溪也想跟上去时,却被宋玉盘紧紧攥住了手臂。
陈溪愕然回头,只见宋玉盘神情自若道:“该超重了,回头牛拉不动。”
此言一出,陈春和却先红了脸。
他不好意思地抚了抚鼻梁,心里琢磨着自己是否也该下去,毕竟真要论起来,他可比陈溪重多了。可他瞧着那头肌肉结实的壮牛,怎么看都不像是拉不动的样子。
还未等他想出个究竟,陈溪已被宋玉盘拉去了玉墨那边。
宋玉盘以一臂环绕陈溪的腰际,在陈溪的惊呼声中,轻而易举地将其稳稳安置在了马背之上。随后自己一个翻身,轻盈地坐在了陈溪身后,心里顿时美到不行。
陈溪第一次骑马,那高大的马身让他感到一丝不安,心中隐隐有些畏惧。
宋玉盘微笑着俯下身子,在陈溪耳边轻声低语,“别怕,有我呢。上身放松,手这样握住缰绳,拇指按紧,脚踩在脚蹬上,双腿夹紧……”
宋玉盘的声音轻柔而低沉,丝丝缕缕,透过耳膜直往陈溪心尖上钻。他默默地垂下了头,生怕被旁人窥见自己脸上的异样,然后找到前鞍,紧紧抓住。
“你来就好,咱们赶时间呢。”
望着陈溪那透红的耳垂,宋玉盘的心已软成了一片。他轻轻将陈溪拢入怀中,“嗯,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