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男人显然没有对自己那讨人嫌嘴贱的意识,非但没松手,反倒换了个姿势,直接扛着灰原哀朝毛利兰他们的方向走。
“我要吐了。”
灰原哀提醒,“我这些年胃不太好,会吐你一身。”
西川贺在人看不到的地方给她竖中指。
他说:“不要紧,我身上带了药。”
“……什么药?”
“喹/硫/平和奥/氮/平,你要是不够的话我还有西/酞/普/兰。”
“……你有病?”
于是灰原哀再次提醒,“我是要吐了,不是要发疯,不要随便把你的病症套我身上。”
西川贺颇为遗憾地收回自己开始扒拉口袋的手。
“……”
“我真要吐了。”
“……”
“我……”
“知道了。”
“我是说,我看到你脖子上的吻痕了。”
女孩老神在在,一脸习以为常的淡然。“琴酒在哪?你马上要去哪?带我去,我要回组织看我的培养皿。”
西川贺:“……我给你放假了。”
灰原哀瞥了他一眼,在对方失控的前一秒乖乖闭上了嘴。
她不和神经病计较。
但终究还是没忍得住,她开始掐西川贺的胳膊。
一下轻一下重,虽然不疼但颇为烦人。
“你在干什么?”
蹲在角落里的年轻人将女孩放在地上,咬牙切齿。
“我在进一步收集研究数据。”
灰原哀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表情很淡,绿眼睛一扫,那种冷冰冰,阴飕飕的模样简直像极了琴酒。
当然,琴酒没她这样会说话,说到底这项技能还是西川贺传授给她的。
西川贺有一瞬间甚至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灰原哀小时候带着对方到处溜达,让这小孩变成这幅扭曲模样。
要是像他哥说得那样乖巧听话该多好,也省的他连哄带骗的把这小孩送出来。
“我不相信你费尽心思布置这么多只是为了去掺合这么一对小情侣的恋爱。”
良久,灰原哀终于说:“你瞒了我很多事,我不追究,但你要保证你不会因为这些而伤及自身。”
她算是在那两人身边长大的,宫野明美那时也不过一个小孩,根本管不了自己,还好琴酒接手,连带着密斯卡岱一直养着自己。
嘛,虽然说养也不太准确,特别是对于其中一个人来说,自己简直就像是对方闲暇时的玩具。
但不妨碍灰原哀单方面认可了密斯卡岱在她心里的地位。
这人虽然很烦,又作又懒,矫情又阴蛰,但总好过组织里那些更为扭曲变态的研究员。
至少密斯卡岱还送自己去上学了……尽管是在他本人上学期间为了立人设而强行将自己送去上的学,但就灰原哀来说,密斯卡岱是她接触到的,最接近“正常人”的人。
他比任何人都热爱生活,珍惜家人,享受人生,却也比任何人都追求刺激,寻找濒死的快感。
不止一次,灰原哀在组织或是与琴酒,密斯卡岱共居的家里的地上发现一具冰凉的尸/体。
第一次她尖叫了。
血糊了一地,自玄关到客厅的沙发,连她仔细挑选的浅色地毯都吸满了血渍。
有碎玻璃渣在地面上反光,结合着地面上尸体的动作,不难看出对方在死去前还想给自己上个药。
森白的骨头自血肉里戳出,脖子也断成了两截,而那双漂亮的绿眼睛则暗淡无光。
于是女孩开始尖叫。
歇斯底里又崩溃。
有多崩溃呢,大概就是能吧半夜死回家的密斯卡岱给震下楼的那种崩溃。
好在他们家都花了大价钱装了隔音,不然那天就不只有她一个人要面对密斯卡岱的尸/体尖叫。
直到如今灰原哀仍旧不想回忆起那天自己的神情。
应当是很难看,表情扭曲到不像样,眼泪和鼻涕一起流,像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屁孩直面世界的崩塌。
她没能哭太久,因为密斯卡岱被吵醒了。
那家伙穿着丝质的睡衣,半长的头发反翘着,抱着他那个该死的,恶心吧啦的蟑螂玩偶就那样水灵灵地下了楼,揉揉眼,冲她打了个哈欠问早饭吃什么。
硬生生把灰原哀的哭声给卡了回去,导致小孩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打嗝。
清晨本该是搭配着琴酒准备好的早餐,就手磨的咖啡开始一天的研究,而她却被迫开始接触有关密斯卡岱的机密档案,一次又一次地帮那家伙完善安装他各个躯壳。
灰原哀曾提议过消除疼痛,但被密斯卡岱否决了。
女孩当时就怀疑对方其实很享受那种死亡的感觉。
坠楼,跳海,自焚,上吊,割腕,服药……层出不穷。
被杀与杀/人在密斯卡岱这个人身上演绎成了永无止境的剧目,就连台上的主角都逐渐不把这些波折放心上,只是当成一种能快速结束工作的捷径。
年轻人向她描述过窒息的感觉,尽管在灰原哀看来那人是相当享受并蠢蠢欲动得妄想再来一次。
但密斯卡岱始终没失去疼痛的本能。
甚至在他组建机械的身躯时还会特意编写一条疼痛代码。
“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无数次,年轻的女研究员皱着眉说。
“我不在乎。”
但密斯卡岱只会耸耸肩,接着上杆子提出一堆无理的要求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灰原哀想说她在乎,但转念一想说出来也不过惹得对方嘲弄,便也不说了。
连琴酒都劝不动,她说了也是徒劳。
当时灰原哀是这么想的,她想,或许是因为密斯卡岱想要细致地体验濒死的感觉,好更细致地学习。
但她逐渐发现这人完全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脱离即死亡,也不知道究竟谁脑子有坑,给自己挖这么大一个洞生怕自己哪天没躯壳可跳转了不能当天横死街头。
每一次意识的跳转都代表着他一条退路的斩断,而这人却将这当做游戏,嘻嘻哈哈的整天没个正形。
久而久之,就连灰原哀都不将他的死亡当成一回事。
她也开始学着蹲在尸体旁边,端着平板记录对方的生理消失全过程。
——当然,是和密斯卡岱一起。
那人负责说,她负责记录,然后在对方的下一具躯壳里进行改进。
她能做到直视密斯卡岱的每一次死亡,却做不到像琴酒那样每一次珍视地将对方埋葬。
水葬,土葬,火葬……灰原哀曾怀疑这是他们之间特殊的情趣,却又怎么都不能从琴酒的脸上探究出一丝一毫的伪作。
所以结果只有一个,这两人是病情相投的神经病。
灰原哀不想去探究神经病的精神世界,她只需要眼前这人别作大死把自己真给搞死了。
不然她这些年的研究全白搭。
而眼前这人显然没意识到女孩的意思,笑容阳光又灿烂,就好像那个脑干缺失的二哈。
西川贺扬了扬下巴,灰原哀怀疑对方是把自己说的话自动翻译成自己在很关心他。
这人的眼睛亮起来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小狗……
算了。
灰原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被傻笑着的西川贺给拉着手带回了座位。
“你们去干什么了?兰刚刚还在找你们。”
毛利小五郎斜着眼睛瞥他们,但很快就被旁边坐着的其他学生家长给吸引了视线,乐呵呵地交谈起来。
“你说我要是把你方才说的话告诉他会怎么样?”
西川贺笑眯眯的,翘着个二郎腿也没正形。
“不怎么样,除非你想在这搞自/杀式爆/炸——当然我知道你没这么傻,这具躯壳不是机械的,你哪怕要搞爆炸也得起大早安炸药。”
灰原哀用气音嘲讽,“你起得来?”
“嗤!”
西川贺笑出了虎牙,但笑容怎么看怎么阴森恐怖。
他说:“工资。”
“你就知道这。”
“那又怎样?我是老大,我管你们。”
年轻人眯起眼,扭头看向一旁说说笑笑的男男女女们。
“嗨,这么说吧,我今天来呢,可不是来搞破坏的。恰恰相反,”
西川贺站起身,此时台上的戏剧也即将开演,他与自幕后探头而出的医生对视了一下。
两张俊逸脸庞上的笑容如出一辙,微微点头,侧身避开自身后传来的探究目光,在骤然响起的音乐声中,年轻人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有人看过来了。
正端着饮料的女人似乎是没想到会有人此时向她走来,一时脸色难看。
注视着西川贺那边情况的灰原哀晃了晃小腿。
窗边落下一只黑色的乌鸦,绿色的眼睛正盯着室内向前走着的年轻人。
话剧演到了高潮。
公主被劫匪绑架,孤立无援。
谁来救她呢?
她的爱人?
亲人?
命运?
还是她自己?
幕后人露出了满意的笑,为即将上台的骑士带好面具。
“救世主来了。”
一时剧目与现实交织,在骑士出场的那一刻,年轻人自女人的手上拎走那一盘饮料。
“请小心,不要做出让自己悔恨终身的事。”
像是低语,又像是轻笑。
在手上重量骤然一轻时,女人发觉对方递来了一张名片。
“清仓特价,买一送一。”
像是意有所指,年轻人一边向垃圾桶走去,一边摆手,“当然,我觉得你应当也用不着第二次。”
“舞衣?”
仿佛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原本坐着的,穿着时尚的女人向他们走来。
“就这样。”
西川贺点了点头,黑暗中他的面容并不清晰,但无端给人一种特殊的信任感。
抬头看去,骑士已经救下了公主,他们很快就要迎来快乐的结局。
真的吗?
真会迎来快乐的未来吗?
西川贺在很多年前也这么想过。
在他第一次逃出实验室,在他第一次获得“密斯卡岱”的身份,在他第一次听见琴酒的告白,在他第一次成为“西川贺”的时候,他都曾这么想过。
可惜命运却总将他席卷着携带去了远方。
不得安宁,不得好死。
命运在他的人生打下了一次又一次的判决。
而他却往往能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