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妃的鳞尾破开水面,苍青鳞片在浊浪中折射出妖异的光芒,百只眼球从肥腻的褶皱中暴突而出,愤怒地注视着浮板上的几人。它那硕大的沙漏型身躯剧烈收缩,堆叠的脂肪腩如莲花般层层绽放,露出核心处一团跳动的肉瘤——主动暴露出弱点,使用绝招一决胜负。
瘤体跳动的血肉表面浮凸出万千张扭曲的人脸,那些面容或悲或嗔,全是沉河新娘的残魂所化。陈今浣被项圈锁住的喉管在腥风涌灌下发痒,他刚想开口嘲讽,绛妃的鳞尾便裹着浊浪劈头砸下——
“轰!”
李不坠的大刀堪堪架住鳞尾,刀刃与苍青鳞片相撞迸出火花。男人虎口迸裂的间隙,少年袖中的触须已缠上鳞片缝隙,贪婪吮吸着其中流淌的靛青浆液。新生的组织在怨气滋养下急速膨胀,将他的右臂撑成畸形长条。
“快住手!”泠秋的冰霜剑气扫过鳞片表面,冻住正在增殖的黑色浆液,“若是再度失控,我便先斩你!”
“师兄这醋劲……莫不是嫉妒我吃得香?”陈今浣故意用右臂绞杀扑来的鲶首佹怪,爆开的黑浆顷刻间将怪物腐蚀成骨架。
吴命轻的白袍在浪尖翻卷如鹤翼,灰白的眼眸扫过那根畸变的右臂,语气毫无波澜:“阁下再放任自己的欲望,最后怕是连人形都保不住。”
仿佛印证他的警告,陈今浣的右臂突然裂开五道口子,每道裂缝中都钻出半截新娘的残躯。她们全部贴了过来,苍白的手臂抓挠着他的脸颊,染着蔻丹的利爪在皮肤上划出血痕。“共赴巫山……”新娘们齐声呢喃,腥甜的吐息喷在他耳际,“郎君为何不揭盖头?”
“因为你们丑得令人作呕啊!”陈今浣狞笑着扯断新娘们的脖子,将她们的脑袋一个接一个地砸向绛妃的肉瘤。
浮肿的肥腩被砸得凹陷下去,少年的右臂却在怨气侵蚀下愈发扭曲,五道裂口中钻出的新娘残躯如蛆虫般蠕动。她们没有脑袋的脖子紧贴着他的脸颊,涂得殷红的指甲深深抠入颧骨,浓稠的血液顺着下颌滴落,在河面绽开朵朵红莲。
“郎君分明双目不能视,怎会知晓奴家丑陋?”为首的新娘脖子像拉面一样伸长,变作一条冰凉的肉质围巾缠在项圈之上,“撒谎的负心汉——”
被激怒的右臂如藤蔓疯长,五道裂口中钻出的无头新娘将他的脖颈越缠越紧,同时,绛妃的鳞尾在浊浪中高高扬起,苍青鳞片折射出万花筒般的诡谲光斑。
“郎君既嫌奴家貌丑——”为首的新娘残躯突然裂开胸腔,肋骨如花瓣般绽放,露出内里蠕动的肺泡,“那便剜了这双招子!”
“要剜也是剜你们的!来个人,砍我!”
“求之不得!”李不坠的大刀应声劈来,刀锋精准斩断少年的右臂。断肢坠入浊流的刹那,无数鲶首佹怪如食人鱼般蜂拥而上,将那些扭曲的新娘残躯撕成碎片。
陈今浣看着齐肩砍落的右臂,左掌按住断臂处疯狂滋生的肉芽,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多谢!这手早该剁了!”
新娘怨气被分食后,绛妃本体也同步收到创伤,众人抓住机会发起了总攻。
泠秋的五行剑阵骤然收拢,五色流光将绛妃的肉瘤团团围住。冰霜顺着鳞片缝隙攀援,离火在肥腻的脂肪层灼出焦痕。欧阳紧的凌霄枪破开浪峰,寒铁枪尖挟着煞气直刺核心:“破!”
肉瘤表面的人脸齐声尖啸,音波震得枪尖偏移三寸。流脓的鳞尾横扫而过,将泠秋的剑阵拍得支离破碎。李不坠踩着浮木纵身跃起,一刀劈开扑来的藻丝,却被急剧膨化的脂肪层弹飞数丈。
“有门道!”陈今浣的触须缠住李不坠腰身,将他拽回浮木,“那团烂肉在模仿人类丹田,攻它气海穴!”
吴命轻甩出银针刺入肉瘤褶皱,双眸微微眯起:“气海移位,膻中反弓——这秽物竟通晓奇经八脉?”
像是在回应他的疑惑,那些人脸忽然裂开嘴角,吐出黏连着血丝的《黄庭内景玉经》残章:“仙人道士非有神,积精累气以为真……”
“让它得意上了!”李不坠抹去溅到眼皮上的靛青黏液,大刀在手中挥砍出残影,“这团烂肉还有穴位可循?”
“人食五谷,魂吞怨憎——经络走向虽异,气机流转却有迹可循。”吴命轻的银针震颤着崩裂,指间残留的雾气在河风中凝成符咒,“三息之后,膻中穴将移至右胸三寸。”
说起吃,陈今浣的眼里忽然有了光。他左臂擒住扑来的鲶首佹怪,扯断它的脊椎塞进嘴里咀嚼,发出咯吱怪响:“早说这河鲜滋补,师兄偏要拦着……”
“节制!”泠秋没有闲心管他,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付绛妃身上。五行剑阵如流星坠地,离火剑气在绛妃肥腻的脂肪层挖出焦黑沟壑,冰霜顺着豁口疯狂滋长,将试图愈合的肉芽冻成冰渣。“欧阳将军,攻它右胸!”
女将的银甲早已爬满藻丝锈斑,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用凌霄挑碎最后一层污障。枪尖刺穿肿胀的膻中穴时,整片河面陷入了诡异的凝滞——绛妃百只眼球齐齐爆裂,肉瘤表面的人脸同时裂开下颌,发出震碎耳膜的尖啸。
“噫啊——————”
尖啸声中,肥腻身躯如漏气皮囊般急速干瘪,身上的丝绦和人脸萎缩脱落,坠入河中融进泥沙。
绛妃的残躯彻底沉入河底时,八尊铁牛的眼眶骤然黯淡,铜铸的牛首低垂如倦极归巢的老者。浑浊的河面泛起细密油花,掺杂着藻丝与人皮碎屑的浪头渐次平息,仿佛方才的腥风血雨只是场荒诞的梦。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李不坠看向河面的漂浮物,却发现它们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鱼鳞,“河伯娶亲……真的存在吗?”
“河伯可是名门正统的黄河大神,怎么可能娶那么磕碜的玩意,还搞活人献祭?”陈今浣瘫坐在浮木上,左臂搭着湿漉漉的膝盖,断肢处新生的肉芽如蜘蛛吐丝般交织,“多半是哪条泥鳅想变龙,借着大神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做龌龊事罢了。”
他仰头灌下欧阳紧抛来的烈酒,辛辣液体灼烧喉管的刺痛令他短暂忘却了蛟魂啃噬经络的余痛。酒囊见底时,他随手将其掷向河面,金属壶盖在水花中沉浮,像一尾银鱼游向不可知的深处。
“啊…一不小心乱丢垃圾了……”
众人渡河上岸后,四名仅存的银甲卫齐齐来到欧阳紧面前跪地行礼,神色完全没了往日的风采:“将军,新的囚车已经备好。只是……弟兄们需要休整半日。”
“准。这些银两,拿去好好犒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