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焦文思下意识地反问一声。
虞襄的手还放在他的头顶，趁着身高优势再次狂揉几把，直揉得焦文思头顶的黑色头毛都委顿地趴下去。
焦文思护着自己的头毛后退一步，避开了一旁跃跃欲试的第五玉堂，冲他丢了个警惕的小眼神。
第五玉堂收回已经伸出一半的手，搓了搓白皙的指尖，挺夸张地长叹一声。
焦文思有点焦急：“到底怎么了嘛？”
虞襄不再逗他，简明扼要地与他讲了一遍：
原来，昨日书院因出了那桩神魂失窃案，众人人心惶惶，有些本领的先生与学生都前往协助调查，整一个乱哄哄吵嚷嚷的，谁也顾不上谁。
因此，也就没人及时发现居然有一位药堂中级弟子死在了自己屋子里，还是与其交好的一位年轻修士晚上前去探望，才发现了那姑娘死状凄惨的尸体。
焦文思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死状凄惨，是怎么个说法？”
“这，文思哥哥，说来确实诡异。那姑娘被人发现时，全身被啃食得只剩下一个白花花的骨架子。更为骇人的是，先生们掌眼后判定那骨架子上的齿痕都是人类留下的。”
……嗯？
焦文思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清晨寒凉的空气浮动着，凉浸浸的冷气猛然间刺入骨髓，带来一点毛骨悚然的震悚意味。
实在是这事儿骇人听闻啊。
若说魔兽妖兽食人，这绝不少见，哪怕是灵兽呢，饲养不当也可能存在反噬其主的风险，因而若只是被啃成了个骨架子，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然而眼力过人的先生们都去瞧了，纷纷表示那骨架子上的齿痕都来自于人类，这就令人不安了。
书院本身就位于云海之上，更别提还在交流会期间，岛上自然都是修士，并没有凡人。凡人互食倒听说过，在灾荒饥馑之年，总得想法子活下去。但修士食人，实在是闻所未闻的妖异之事。
第五玉堂仍旧弯着眉眼在一旁看着，倒是虞襄见着焦文思这呆呆愣愣的样子，很是担忧心疼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焦文思幼犬似的甩甩脑袋，表示自己没事。
“那第五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封控了么？”
第五玉堂扯着嘴角笑了笑，表情有些不自然，一贯风流自在的眼神也有些闪躲：
“嗐，这不是，那啥，咳咳。”
一向脸皮挺厚的浪荡子，居然也不好意思地用手虚虚握拳，遮住了下半张脸的白净皮肤上弥漫的些微红晕。
焦文思冲他投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虞襄冷哼一声，声调平平地开口：“发现那尸体的修士，便是咱们夜半偷香的第五兄了。可惜可惜，那位香消玉殒的药堂姑娘，可是第五的一块心头肉呢。”
第五玉堂拱手握拳，连忙讨扰。
焦文思神情复杂地瞧了第五玉堂几眼，对自己这位友人的浪荡风流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三人说着，推门往外瞧了瞧，果见着外边无人走动，反而有一道精纯的灵力设下屏障，盖住了整个小院，使里面的人不得随意外出走动。
那灵力屏障似乎还带了隔绝视线的效果，凑近了看去，竟如同一道倒扣下来的巨大水幕，隐隐约约地流动震荡着，使得外界的一切都看不大清楚。
焦文思挺好奇地伸手点了点。
手指刚刚伸进那影影绰绰的水幕，便如同浸入了深山冬日里碧绿清透的寒潭一般，只觉得遇到了一股柔柔弱弱的阻力，随即寒凉的灵力便包裹着入侵物，坚定地推阻着。若是再想用力些，阻力便瞬间加大，寒潭变为泥沼，密密实实地阻拦推拒着。
焦文思收回手。
看来书院是下定决心要揪出凶手了。
第五玉堂一直笑眯眯地在旁边看着，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悲春伤秋之意，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的红颜知己殒命不久、尸骨未寒：
“我说，金煊那小子呢？怎么不见他呀？”
虞襄挑了挑眉，微扬起下巴点了点院子里属于金煊的屋子，示意他还在里边，也不知起没起。
第五玉堂于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含情眼眯成一条缝儿：“那成，反正咱们也出不去了，我就先回去歇息了。”
不等虞襄与焦文思回复，他便大摇大摆地往回走，头也不低地迈过了门槛，哐啷一下合上了门。
焦文思微微蹙眉，偏头看向虞襄：“这，死的不是他的红颜知己么？怎么第五一点也不难过在意？”
他可没有从第五玉堂身上感受到一丝丝的悲痛伤心。
虞襄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温柔小心地抚了抚焦文思的发髻，语调轻柔：“他么，自然是对那姑娘不上心。心上人多了，不小心丟了几个也不会在意。文思哥哥会这么对阿襄么？”
焦文思被虞襄急转直下的话题转变搞得愣神三秒，顺利看到虞襄的眼眶变得红红的，有下一秒就要美人落泪的趋势。
“是阿襄莽撞了，怎好问这些有的没的……”
声音已然开始微微哽咽。
焦文思回过神来就看到这一幕，简直要被虞襄这副小可怜模样给心疼死了，着急忙慌地安慰起自家未婚妻来，也顾不上想近来这些糟心事了。
虞襄一副委屈但特别坚强的小模样，柔柔弱弱地表示都是自己不好，不该问这些，叫焦文思别管自己了，快去忙自己的事儿吧。
整个一无辜可怜但懂事的小白花形象。
焦文思作为一个曾经的伪直男，就吃这一套。
他手忙脚乱地安慰，心急火燎之下甚至许下了一系列条件，包括但不限于每日饭后必须陪着虞襄下棋聊天，每日必须抽出半个时辰与虞襄一起照顾院中花草，每日早晨起来练功完毕必须第一个找虞襄问好等等，这才把梨花带雨的美人给哄好了。
近日里因为交流会而被自家小咸鱼忽略了许久的虞襄心满意足地收起脸上可怜巴巴的神情，满意地换上了贤惠大方的正宫仪态，推着焦文思去练刀。
焦文思仔细盯着阿襄的脸蛋瞧了瞧，确认他心情果然转好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啪嗒啪嗒跑走了。
他今日的早课可还没有做呢。
虞襄站在他身后，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一双凌厉冷酷的凤眸里满是春水般温柔波漾的爱意。
隐身围观了这一切的太阿一动不敢动，生怕被眼前这个诡异的、似乎不断冒出粉红泡泡的主人揪住。
这真的还是那个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魔君大人吗！太阿面无表情地在内心捂脸尖叫：为什么同一个人会露出这么恶心粘糊的表情啊！是不是被夺舍了啊！这个样子的主人再看一百遍也不可能彻底习惯啊！
他捂着自己被刺激到的眼睛，慢吞吞地往后院移动。
虞襄自然能感知到太阿的存在，自然也知道刚刚那一幕对于太阿来说是多么强大的精神污染。
不过，他不在意。
换而言之，他恨不得拉着焦文思去太阿面前作这么一番戏呢，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
这么想着，他心情挺好地回到自己屋子里，开始每日的晨课修炼。
另一边。
黑雾悄无声息地弥散在空气中，如同一滴墨水混入了江河湖海，只有一丝微弱到近乎于无的波动。若没有焦文思那种灵力感知buff级别的外挂，恐怕只有当世第一流的高手才能勉强感知到一二。
黑雾飘渺地移动着，如同瘟疫一样的死亡阴影，并没有固定的形态。
黑雾里包裹着的人，或者是，那已经不能被称为人。那个怪异的生物还保留着人类的四肢，却如同兽类一般在地上爬行，动作诡异而迅捷。
他有一双通红的眼睛。那眼睛被无数密密麻麻的血丝缠绕着，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有令人不安的血红。血红中央的黑色瞳仁间或不自然地震颤一下，只有这时，才能让人意识到这似乎还是一双人类修士的眼睛。
“啊，被困住了……没事，没事……你可以过去的，保持安静，保持安静……试着过去……”
似乎被脑海里若有似无的嘶哑嗓音蛊惑了，黑雾里的生物停止了咀嚼吞咽的无意识动作，身体不时的诡异震颤也完全消失，整个人如同安静蛰伏的兽类，只剩下平静悠长的喘息。
“很好……很好，现在试着通过那个鬼东西……”
黑雾随之飘到了结界边缘。
水一样的结界仍然微微闪动这波光，将内外完全隔离开来。
黑雾一点一点安静地依附上去，渗透进去，穿刺过去。
虽然是寒潭、是泥沼，但雾气比他更加飘渺而难以捉摸，轻而易举地就在哪些灵力结界之间的极小缝隙中挤了出去，整个过程无声而怪异。
“啊哈，干得漂亮……现在去挑选新的食物吧……哦小可怜，你看你肚子都饿瘪了……等吃饱些了，再去找你的同伴吧……
快去，快去！”
黑雾如同收到感召，无声地嚎叫一声，再次消弭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