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那个,”焦文思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哪一句的声气儿说重了些,就要伤到怀里这个小孩儿脆弱敏感的心思,“那往后你平日里,还是着女装么?”
“呜……”
虞襄听着了,原本安静下来的抽噎声复又响起来,整个人拼命往焦文思的颈窝里塞,一张倾国倾城的美人面贴着对方雪白的皮肉粗鲁地摩擦,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可怜又可爱,瞧着倒像是抽抽搭搭的委屈小狗,就差甩舌头狂舔了。
焦文思束手无策!
他试图往后退,却被对方抵在自己后腰的手牢牢摁住。
明明已经换回了女身,但做出这个动作时,还是让焦文思回忆起了那种被个彪形大汉摁在怀里撸毛的可怕感受。
那种灼热□□的触感,像是深深烙在皮.肉里,这么想起一些,他后颈上的汗毛都要一根根立起来了。
毕竟,未婚妻男变女这种大刺激,不是常人可以快速接受的。
然而,怀里这个……
焦文思眼睛下垂,瞧着因为自己上身后倾而抬起脸的美人。
美人无辜地看着自己,眼睛缓慢地眨了眨,面容虽美,却也不是那种小家碧玉的,反倒英气十足,说是清秀些的少年也可。
方才哭过,一张芙蓉美人面梨花带雨,明明是艳压群芳的国色天香,却硬是摆出了娇柔无力的蒲柳之姿,软嗒嗒地搭在自己圈出的臂腕中,一抬眸之间,便是令人心旌荡漾的摇曳生姿。
平日里因着态度高傲淡漠,一双凤眼从来都是凌厉冷淡,凌然不可侵犯,拒人于千里之外,是个不可亵玩的美人。
然而现下,眼眶是红通通的,清澈的泪珠子要掉不掉地挂在长长的、浓密的下眼睫上,衬得一双眼睛秋水一般脉脉含情,盈盈多姿,会说话儿似的。嘴唇失去了原本的血色,整齐的贝齿咬在苍白的下唇上,欲言又止。
整个人真是漂亮得和小仙女儿似的。
真真儿的小仙女。
焦文思也不忍心了。
这样一个漂亮妹妹,谁能忍心让人难过的嘛!
哪怕漂亮妹妹的皮下面是个彪形大汉,也、也不能惹人生气!人家可是小仙女诶!
虞襄瞧着焦文思眼睛都看直了,微不可见地弯了弯嘴角。
女身状态下,他可是精通于讨焦文思怜爱一道。
果然,还没等他摆出更多表情,焦文思便自个儿先慌慌张张地补充:
“没、没事!我不是嫌弃你,啊也不是要逼你恢复男装,只是、只是……”
美人更加贴近了一些,柔若无骨的身子轻盈地倚靠在自己的胸膛,重量几乎难以察觉,安静而忧郁,如同一支细雨中遗世独立、风露清愁的木芙蓉。
“我知道的,”虞襄娇娇怯怯地开口,原本与焦文思说话时,声音便总是甜蜜粘腻了,这会子特意把嗓子拉得更黏更甜,
“我知道文思哥哥都是为了我好。不过,我从小是作为男孩教养长大的,并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
焦文思被甜得发晕,迷迷糊糊地点点头。
“至于男装么,”虞襄微微垂眸,特别懂事,“文思哥哥不喜欢,我就不在你面前恢复男身。”
啊!
这种、对对,就这种!
强忍委屈却故作大方坚强的清纯小白花人设,简直是焦文思这种伪直男的精准取向狙击啊!
自然么,被击中的傻直男焦文思又是好一通安慰。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焦文思几乎要忘记面前这个娇怯美人皮子下,是个比自己还高还壮还会打架的健壮大男人了。
他被甜得晕晕乎乎,脑子里对那个可怖男人的印象再次被可可爱爱温温柔柔的虞襄妹妹形象覆盖。
这倒是让他能正视虞襄了。
虞襄么,一通撒娇卖痴,让自己圈养的小动物又放下了些警惕心,乖乖地在自己手心里要新鲜果点吃,嘴巴吃得吧唧吧唧响,腮帮子鼓起来一块,整个都放松地翻肚皮的样子,情绪也就平复了许多。
那些翻滚蒸腾的阴暗情绪被奇怪的暖流扶平,像是有什么暖烘烘的东西,一股脑儿把那些伤人又伤己的坏东西包裹起来,插进去揉呀、搓呀的,等再掀开时,所有黑色的、苦涩的东西就都不见了。
整颗心也饱胀起来,又酸又甜,软塌塌地在胸腔内跳动。
虽然知道对方并不是真正放下心结,接受了作为男人的自己,但,能让对方不排斥自己,也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了。
虞襄很满足。
虽然嗓子眼儿仍然饥渴得要命,一颗心也迫切地想要什么人来安安稳稳呆在里面,把它彻底填满,但虞襄向来很有耐心。
他是最优秀的猎手,面前蹦蹦跳跳的是一只期盼已久的鸟儿,它羽毛丰美、翎羽艳丽,有着一双清澈的、湿润的黑眼睛,是唯一的、最好的猎物,是他愿意追逐一生的猎物。
为此,他甘愿趴在落叶里,屏住呼吸,等待鸟儿自己跳进精心布置的陷阱里,开开心心地用那小巧的喙啄食笼子里的佳肴美馔。
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会用布满陈旧伤疤的双手捧起那心爱的鸟儿,给它提供最好的窝,最好的照料。
再次之前,他不着急。
对,他不着急。
虞襄瞧着焦文思大大咧咧地往嘴里塞果品的样子,眼睛里闪过一丝隐藏极深的阴暗。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一屋,两个年轻的天之骄子在黏黏糊糊、缠缠绵绵,而相邻的另一个屋子里,却是刀光剑影、唇枪舌剑。
第五玉堂眯着眼睛,难得正经地坐直,好好拢起月白的外衫,一把泼墨山水折扇扇得恣意风流。
“我说,”他开口,语气有些不满,
“我这隔壁,可是住着那两个厉害家伙,尤其是那明玉仙子虞襄,恐怕连我也没有万全把握对付。你倒好,直接来这儿找我,也不必如此胆大吧!”
一身黑衣的年轻男修大马金刀地在太师椅上坐下,翘了个二郎腿,右手随意地搭在椅手上。
动作间,额头的血纹分外艳丽,于昏暗的天光下,有种鲜血一般妖异的色泽。
面对第五玉堂的指责,他倒是毫不在意:“行了,我相信你的结界。”
“萧定权!”
“安静些罢!”
黑衣男修抬起眼,漆黑的眉眼,苍白的皮肤,与额间鲜红的血纹,三者交相辉映,颜色对比之鲜明,有种近乎于妖异的美丽。
不同于在焦文思和虞襄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这真实模样的萧定权邪气十足,眸光流转间便是浓郁血色,连身上的黑袍都散发着诡异的、鲜血凝结而成的铁锈腥气。
第五玉堂诡异地咳嗽了一声,僵硬地转开了目光。
他一向爱惜美人,对方这种品貌的顶级美人,他是不吝啬于一些耐心的。
“……你找我,到底所为何事?”第五玉堂嘟嘟囔囔,折扇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
“我已经为你做了够多了。你可想清楚了,我毕竟不是魔族中人。”
萧定权一手支颐,闻言挑起一边眉毛:“怎么?不就是守经人一事么?哈,倒真是多亏了你引得他心神大乱,我才偷袭成功。
不过,难道我去杀了那个老家伙,不是遂了你的心意?”
他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嘲讽,额间血印微微流转,邪肆乖张。
瞧着第五玉堂垂着眼保持沉默,萧定权干脆身体前倾,一张俊美的脸上漫上兴奋的桃红色,眼睛因为激动而瞪大,嘴角也高高翘起,像是十分享受于这个过程,这个缓慢地嘶哑啃噬对方陈旧伤口的过程。
鲜血的味道能够吸引豺狼。
“他抛弃了你们家族。明明是第五家族最后一位倾全族之力培养出来的天才人物,却在成名后,抛弃了第五的姓名,甚至不肯在灭族之灾时站出来……”
“够了!”
第五玉堂近乎粗鲁地打断了萧定权。
然而对方还是将最后几个字补充完整,面颊上带着弥漫的红潮,几乎要激动地喘不过气儿来:
“……守经人之子?”
尾音轻巧,落在安静的空气中,只留下微不可见的一点颤意。
啊,好生愉悦。
萧定权死死盯住第五玉堂,近乎享受地微微张开嘴,鲜红的唇色像是刚刚才饮尽鲜血。
第五玉堂喘着粗气,白皙如玉的双手扣紧了扶手,几乎要在那木质流畅的黄梨木上留下深深的指印。
无数屈辱的、痛苦的回忆涌了上来,使他再也无法保持云淡风轻的神色,只能放纵心魔在神识中肆意咆哮,气血上涌,一双桃花眼被血丝占据,死死瞪着对面不动如山的萧定权。
气氛诡异地僵持住了。
良久。
萧定权放下茶杯,白瓷在桌面上磕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
“我为你杀了背信弃义的守经人,你也该为我做些什么,是不是?”
第五玉堂狠狠闭了闭眼睛,眼球因为干涩而微微发痛,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知道,这是无可推脱的了。
“请说吧。”
嘶哑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