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余里外的高树市,惊雷滚滚,震耳欲聋,惨白的闪电仓促地划破天空,在漆黑的夜中留下道道白痕。
狂风从边缘紧急避险宣布下班的工业区,一路咆哮着席卷到繁华富贵歌舞升平的市区。
路道两侧的树木疯狂地摆动,在风中不住颤抖,将根系紧紧地扎入土层以防被暴风带走。
居民们紧紧关着门窗,缩在屋中听窗户轰轰作响,少数几家开的新闻频道尽职尽责地用播音腔一遍遍重复:“五月二十六日十七点三十七分,湖宁省高树市突然出现极端天气现象,现高树市政府已紧急组织避险并安排停工停课,请广大市民朋友们非必要不要外出……”
到处都是轰隆隆一片,辽阔无人的街道上,只有两道身影在追逐。
“该死的……她到底哪来的?”黑色的大袍随风猎猎作响,长发男人一边逆风向前跌跌撞撞地冲去,一边甩袖将无数死蝶抛到身后。
黑发黑袍黑夜黑蝶融成一片,若是没有不时从男人身侧擦过的橘红色火球,怕是根本看不到他。
“嗯……小巷?”
长发男人越跑越偏,他眉头紧蹙,正心急如焚着,余光瞥到交错复杂的无人小巷,用法术扫了一遍小巷的构造,心念一动,回头眯眼斜睨着身后的白衣女人,估算二人之间的距离。
“呵……不管你是谁。”他冷笑,“这场无聊的追逐战,是时候该结束了。”
“轰”地一声。
比先前累加起来更多的黑蝶从他的衣袖间飞出,漫天飞舞,直挺挺地往白衣女人身上扑去,如弥天烟雾弹。
“噫。”
成片的蝴蝶往自己身上拍来,不仅铺天盖地挡住了她的视线,更带着无数怨气,若是普通人,只怕在接触到蝴蝶的一瞬便会被怨气吞噬而亡。
穆倾辞被成片□□得后退两步,她皱眉,在距蝴蝶一米处稳住身形。
“果然还有后手。”穆倾辞眯眼,细长的眼角染上一抹艳红,将她的脸衬托得妖艳至极,与她身上的白T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和谐。
“那么,就让我看看,”穆倾辞说着,九条尾巴在身后浮现,每条尾巴的尖处都带着一抹和眼角一模一样的艳红,轻轻一甩,便酝酿了一团足以遮天蔽日的火球,“你到底养了多少怨蝶吧。”
话音刚落,巨大的火球便往前甩去,和成片的怨蝶相撞。
火球瞬间燃烧了半边天空,成百上千的怨蝶如同飞蛾扑火般赴向死亡,在燃烧的狐火中连半秒都没能撑下便化作灰烬。
“咳咳。”一阵风吹来,被沾着雨水的蝴蝶灰扑一脸,穆倾辞忍不住咳了两声。
“哗啦哗啦哗啦——”
闪电再次划破天空,一声巨雷砸下,刚刚才落下的微微小雨瞬间变得磅礴,而雨中的狐火却是越烧越,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穆倾辞闭着眼,仰头任由大雨落在自己脸上,感受着狐火的肆意燃烧,感受着法术的急促流逝。
熟悉的无尽黑夜,熟悉的磅礴大雨,熟悉的滚滚惊雷,熟悉的白衣,熟悉的狐火。
一切如两百年前一样。
只是安静了很多。
“又下雨了。”穆倾辞头发被雨水浇灌得凝成一簇一簇,她轻声道,“这场无聊的追逐战,是时候该结束了。”
下一刻,如同鬼魅般,穆倾辞猛地睁眼,神级的法力倾注而下,瞬间覆盖了整个高树市。
她的衣袖随着法力的倾注而下变得宽大而洁白,转眼之间便由白T黑裤变为飘逸仙袍,束起的长发不知何时散落而下,在空中随风飘逸,眼角艳红再次加深,如鲜血格外妖冶。
时空错位,仿佛诸神黄昏再现。
……
“穆倾辞。”
亮如白昼的源启大楼中,戏鹤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繁华街道的灯光点点,听新闻中对高树暴雨的一遍遍播报,表情凝重:“你最好和这场雨没关系。
“不然,这么响的雷……你让我和闻寒雁该怎么办啊……”
“林望飞。”
越过无数摇曳的幽青灯火和肃立静默的无脸侍卫,在细长的走道终点,是暗红色的王座。
王座上点缀着些许晶石碎片,在幽青的灯火下,闪着诡异的光。
青衫女孩高翘着二郎腿,撑着下巴无所事事地摆弄自己的指甲。她毫不顾忌自己的坐姿,要说什么能引起她的兴趣,那只有浮在她面前的水银镜。
水银镜实时播放着穆倾辞那边的状态,她往镜中投了数个美男,因而镜子的画面格外高清,甚至会观测她的心情而随时转换场景。
“林望飞。”见数千怨蝶在穆倾辞的狐火下顷刻之间便化作灰烬,杜琳忍不住笑了一声,又喊了遍长发男人的名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看够了吗?”感受到杜琳窥探的目光,穆倾辞面无表情地撩了撩湿透的碎发,给她隔空传话,“再逗下去天道怕是忍不住先一雷劈死我。”
“我还想要他更狼狈一点。”杜琳黝黑而没有光泽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水银镜中林望飞在小巷中一边逃窜一边定下心以为穆倾辞被自己甩开了的背影,嘴角咧到耳边,几乎要将她整张脸撕裂。
“你可以活活把他捅死吗?”杜琳问。
“这么恨?”穆倾辞挑眉。
“是啊。”杜琳轻声应道,她伸手触上水银镜,勾勒着林望飞的背影,表情痴迷,在焰火和舞动的黑纱下若隐若现,“师兄……你可不要死得太轻松了。
“本想前世的事情就此揭过往事不再提的……可谁让你此世与黑猫勾结在一起,想要毁掉我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妖市……
“毁掉我前世还不够,还要毁掉我这一世吗?”
“可是师兄……”杜琳的眼神愈发迷离,她几乎整个人都要贴到水银镜上,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你不是要成仙的吗,怎么最后变成了蝴蝶精呢?”
高树市内。
穆倾辞听着杜琳那句“活活捅死他”,挑了挑眉。
她抬头看漆黑的云,眼神无畏,像透过层层积云看天上的更高者。
“捅死吗……”穆倾辞负手,裙底在泥泞的路上拖过却毫无污渍,她往小巷走去,“如果你想的话……
“也不是不可以。”
“呼……哈哈哈哈哈!”在转了第八百次弯后,林望飞大笑着倚靠在斑驳的水泥墙旁,他左眼半睁,透过沿路留的蝴蝶时刻观察穆倾辞的动向,右眼紧闭,鲜血从眼眶中渗出不一会便染红半张脸。
看她面无表情地在小巷里乱转,却离自己有十万八千里远,宛若找不到正确方向的苍蝇,林望飞笑得疯癫:“追那么紧,我还以为有什么本事呢哈哈哈哈哈!”
“yue……”林望飞突然面色扭曲,笑声哽在喉中,他干呕一声,吐出大片黑红色的污血。
“到底哪来的贱人跟疯了一样一直追着我?”林望飞沉着脸,捂着不断渗血的右眼,表情阴磔,“草她娘的废了我一只眼睛。”
左眼微妙地转了两圈,林望飞一边蜷缩着草木皆兵,一边开始盘算:“看她身上的气息也不是很强,刚刚的狐火应该是她的极限,现在她在明我在暗,要是……”
“哈哈!”
正盘算着,一道清脆的女声在他耳边猛地炸开。
林望飞猛地睁大眼睛,还未来得及看对方是谁,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数十步弓着身来开距离作战斗姿势。
“你是谁?!”他紧盯着靠靠在墙边穿着洁白过膝裙的女生,拔高声音问。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自己刚刚根本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林望飞眯着眼,身后的蝶翅缓慢张开,只待时机合适便乘风逃去。
“不用紧张。”女生卷了卷自己散落肩头的长发,笑容温和,明明此刻大雨磅礴,可却无一滴雨落在她的身上,她浑身干燥,连泛着光泽的黑色小皮鞋上都没有泥点。
“我和穆倾辞不是一路人。”
还未等林望飞放下心来,女生便用她轻柔的声音继续道:“她是来给予你死亡的。
“而我是来见证你的死亡的。”
“妖族相残是违背天道的!”林望飞被女生的话一惊,下意识尖声道,“两百年前天道便立下恒规,妖不可杀妖!”
他之所以没乘刚刚跑得远远的一直在和穆倾辞兜圈子想要反击回去就是觉得穆倾辞不敢杀了他,最多把他打个半死。
结果这个莫名其妙的女生上来就说她是来见证自己的死亡的!
恐怖故事莫过于此!
更吓人的是,在女生说完话的下一秒,穆倾辞在小巷口对着坐落在窗户上的蝴蝶轻轻地笑了笑。
她透过蝴蝶翅膀上的花纹看着他。
她说,我找到你了。
“小哥哥。”听林望飞这么说,女生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轻轻摇头,嘲笑他的无知,“你以为,这个规定,是为谁定下的?”
“什么?”
还未等林望飞细想女生话中的含义,他的左眼便看到穆倾辞身形一晃,从小巷口凭空消失!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窒息感涌上心头,他下意识慌里慌张地振翅,想要往天上飞去。
仿佛定下妖类不得相残的天道会对他施以援手。
可下一秒,身侧时空骤然混乱。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穆倾辞微笑着出现在他身侧。
脸上温和的笑容宛若鬼魅。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
林望飞惨叫着想要逃跑,可无济于事。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昏暗小巷中三人的面容。
“咔嚓”一声。
清脆的撕裂声伴着雷鸣和男人的惨叫在小巷中不断回荡。
穆倾辞徒手撕下了林望飞的半边翅膀。
带着里面的斑驳血肉。
“啪啪。”女生依旧是站在旁边,就算是穆倾辞来了也面色不改。
她笑着拍手,轻柔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回荡:“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