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以极其霸道的姿态横扫了那年的九月十月，十月中扬扬去找哥哥的时候还能穿着一件露背的上衣。

那天是在干什么来着，大概又只是混沌大学混日子里普通的一天。

占扬扬细细化了一个妆，末了又开始对着镜子，离着镜子只有不到五厘米的距离开始跟自己较真，她今天卡粉了。

卡粉，几乎是每一个化妆人的天敌。

扬扬一手拿着她的白色镜子，一只手放在腿上，转过来问也芝：“你看我卡粉卡的好厉害。”

肯定句的语气。

也芝停下手里的事，转过去看她：“确实。”

其实眼线也化得太出来了一些，但是女人约会前的每一个细节都是不能被拿出来说的。

扬扬自己修了一下她的刘海，没失手。

现在才早上十点多，除了醒得早也芝和今天要早起去找哥哥的扬扬，寝室里剩下的舍友都还在睡觉。上大学以前，也芝还以为那种不睡到十二点不起的现象是个别罕见的情况，后来才知道，分明是普通大学里的普遍现象。

“拜拜。”

扬扬和也芝小声地告了个别。

随着电子宿舍门的咔嗒一声，床上某个舍友转了一下身，床板发出一声不太好听的吱呀声。

占扬扬今天要自己乘搭地铁去找斯锋。

斯锋年近三十工作稳定，居然想着要考一个小学教师资格证。他是这么和扬扬解释的：“我要开个培训班，培训班需要资格证。”

“你要开什么培训班？”

“就是教一些人怎么成为空少空姐。”

斯锋在鹭岛机场工作，大概，应该，也许是个机组的塔台人员。

起初4691女寝都误会斯锋是个飞行员，后来，也芝一个人误会斯锋是个地勤，最后，最后的最后好像才明确了斯锋是在塔台工作。

没人知道为什么开个培训空姐空少的培训班需要一个小学教师资格证，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在岛外买房的斯锋需要去岛内的一个书店复习。

也芝问过扬扬为什么，扬扬也答不上来。

鹭岛很小的，岛内和岛外加在一起也就那么丁点大。虽然是个全国都闻名的旅游城市，但是一直到现在地铁才开始运营到二号线。

那天占扬扬就是从岛外坐了一号线，又辗转了二号线去找的哥哥。

她一个人带着包，穿着小吊带，裸露出来的皮肤不小心贴到地铁的冰冷的泛着糊糊的光影的椅背上，人被冻得一哆嗦。

她意外地平静。

耳机里放的是韩流偶像炸翻天的调，和空荡的地铁形成了格外明显的反差。越是澎湃的内心节奏，越是被背后的触感冷下去。

好冷，她想。

平时人多了还没觉得，现在车厢里都没人，显得这个空调的冷气开得格外的低。

停尸间才敢这么开冷气吧，占扬扬想，她环抱住自己，期望地铁开得再快一点。

“需要换乘地铁二号线的旅客请在本站下车，鹭岛地铁感谢您的乘坐。”

熬完了一号线的冷气，她还要去熬二号线的冷气。站起来的时候，扬扬泛过了那么一丝后悔，为什么要穿着小吊带出来。幸亏是长裤，板鞋，不然真的太冷了。出地铁口的时候，手臂都好像可以放射出嗖嗖的冷箭。随着出站口的扶梯上去，占扬扬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一点。

穿得热辣走进书店，好像大家都在看她。

占扬扬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或者说是她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目光开始找哥哥在哪。

一层一层的书架找过去。

书店的冷气也开得像是停尸间。

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哥哥跟她招手。

扬扬走过去，她想开口说自己好冷，又想等斯锋自己看见。于是那声“好冷哦”的娇嗔抱怨，硬是堵在了扬扬看见斯锋的外套随意地搭在另一边没人坐的椅背上。

恋爱里的人总是这样，明明说出口就会得到满足，偏偏想要对方主动发现。

在占扬扬第三次瞟向那个外套的时候，斯锋终于抬起头看她：“冷吗？穿我的外套吧。”

和那天床上床单的味道如出一辙，都是他的味道。

扬扬的心好像又有点回到了那天晚上，顺着气味垂钓回忆——人类最擅长的互通之一。总的要回忆起一些面红耳赤的东西，才对得起旁边这一排接着一排的书。

出去吃饭的时候，路过一家店，扬扬多看了两眼。哥哥牵着她就径直走进了那家店。

原来他注意到了自己看什么啊。

小女生总是这样，会被细枝末节的东西感动。

就算是有十几个前男友的小女生也不意外。

斯锋的本科是在北方一所出了名的航空类985院读的，是后来毕了业才回的闽地。但他也不是鹭岛人，鹭岛这地方，面积没屁点大，房价贵的却能让人吓出个屁来。

大概是家里帮了忙，让斯锋在这个四万一平起步的地皮上安了家。

那会占扬扬在寝室里说，斯锋的房子就买在她们学校附近。

舍友用了极大的嗓音的半玩笑地和扬扬说：“那你可要抓紧他，这是你在鹭岛立根的基础啊。”

她动过这个心思吗？没人知道，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一个滇南人，需要在鹭岛立什么根？

带着985毕业，在鹭岛有房，机场工作的光环，斯锋在这年快要到岁末的时候闯进了一个南方不知名二本独立院校的女寝的传闻里。

这是扬扬和哥哥感情最好的一阵。

他开车带她出去踏浪，开车带她回学校上学，开车来接她放学。

斯锋干了什么，斯锋是个什么样的人，开始频繁地以言语的形式出现在扬扬每一通对外打出去的电话上。

“妈，我跟你说，他今天又去上班了，他昨天轮休，他干两天休一天.....”

占扬扬算是蛮少有的什么事情都会和妈妈讲的大学生。

也芝问：“都说了？”。

占扬扬：“除了啪啪的事，都说了。”

也芝点点头。

占扬扬彻底跌进了一个叫斯锋的漩涡里，她偷拍斯锋开车的侧影给舍友看，大家回得统一。

秋嘛：“不错不错。”

储储：“哇。”

梦琪：“啧，这狗情侣横行霸道的世道。”

也芝：“你晚上不回来了？明天还有游泳课，你穿啥。”

秋嘛：“没错，占扬扬，你别指望我给你带衣服。”

很久没在寝室里长时间出现过的何雅：“什么东西啊？这谁啊？？？啊？？你谈了谁占扬扬！”

......

学校这学期配了必修的游泳课，几家欢喜几家愁。

也芝在走向体育馆的过程中碰到了上学期一起打辩论的同学，文静女同学问也芝她朋友圈新发的那个男生，是新桃花来了吗。

也芝起初有点不太觉得能跟文静女同学说到一起，不为什么，就是她觉得自己同老式学霸实在不是一类人，她写作业都是能混则混，后来才发觉，文静女同学是又会认真读书，说话又招人喜欢的类型。

“还是居家那会那个。”

“还是那个？”女同学惊讶了，“我以为是下一个帅哥了。”

也芝小抱怨：“我一想到他和我说过的话也和别的女孩子讲过，以后牵我的手也牵过别的女孩子，我就膈应。”

谁让自己是母胎单身。

文静女同学真的是个神仙，她说：“那你们可以不牵手，改成挽手。”

啊？

啊。

游泳课是两个班混上。

中文系实在是没什么正常男人，从前只是觉得他们不太正常，今天简直是恶臭了。每个班都至少有一个想和何雅谈恋爱的，每一个都好像跟瞎了一样不在意何雅在朋友圈频繁发出的谷一一。

有的不动声色些，只是在签到的时候及时出现提醒何雅，有的不要脸到几乎没脸，好想二班那个男的今天游泳课几次三番往何雅身上撞，旁边还有人故意激起水花往人身上泼，何雅的气都上来了。

女生们的脸色都不好看。

舍友们说，何雅，游过来，游到我们背后去。

不动声色男和乱撞泼水男笑的混作一团。

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