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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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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他今年五十六岁,修为卡在出窍中期。到了他这个年纪,如果还没到大乘,根本没有成仙的可能。好在他入门早,又跟掌门沾亲带故,靠着资历爬到了长老的位置。

虽说是管杂事的,那也是个长老。谁得罪了他,衣食住行,动手脚的地方可太多了。因此,巴结他的人极多。做不成天上仙,做个地上仙也逍遥快活。

李长老吃完弟子端来的饭,去隔壁房间嘱咐了儿子几句,记得喝参汤。李长老就这么一个儿子,老来得子,金贵得很。可惜后来出了一场灾祸,被狼咬掉了右腿。

他叹口气,推开院门去处理门派的杂事,才跨出一只脚,抬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墨迟。

少年一身露水,额发浸湿,皮肤冻得苍白,显然很早就来了。见到李长老,立刻道,“水缸装满了。”

李长老微微一怔,瞪大眼道:“打满了?这么快?”想说莫不是拿无根水糊弄他,突然想起对方没有修仙,是个普通人。

他让弟子去查看。

一盏茶的功夫,弟子跑了回来,“看过了,八个水缸全是满的。”

李长老不信,“全都看过了?尝过吗?我让他打的可是山泉水。”

弟子点头,“都看过了,也尝了,十分甘冽。”

李长老神色复杂地看着墨迟,这个跟他儿子一样大的少年,一年到头饱饭都吃不上几顿,身体却坚韧如雪松。八缸水,一晚上就打满了。

天道不公,魔修的小崽子没病没灾长这么好。正道的孩子,却得不到庇佑。

那条腿...要是咬掉的是他的就好了。

“哦,既打满了,那你去吧。”

墨迟不动,只看着他。

李长老不悦,“怎么?”

“我的东西还没给我。”

李长老皱一下眉,“扔柴房了,你去那找吧。”

墨迟转身就走,李长老在后面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你得快点,慢了被人卷柴堆里烧了可怪不得我。”

墨迟狂奔着来到柴房。中午刚烧完饭,一根柴都没剩下。新运来的柴在外面停着,几个奴仆正弯腰搬。

墨迟抓住其中一人的胳膊,急急问,“有没有见到一把木梳、一件旧衣和一柄小木剑?昨天李长老扔到这里的。”

奴仆一头雾水,“什么木梳......没有见。”他顿了顿又道,“这里这么腌臜,李长老怎么可能来,你看错了吧?”

墨迟脸色一沉,八成是被李长老扔掉了。

娘入魔后,鹿灵山派人来家搜过一次东西,看有没有邪物。邪物没搜到,金银细软和灵石倒是被人顺走了。爹随着娘死后,鹿灵山弟子又来了一回。他们将房子烧毁,挖地三尺誓要找出邪物。

那时他才七岁,什么都做不了,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

他的家彻底没有了,连一丝念想都没给他留下。

前些日子,副掌门突然拿出两包东西,一包给他的徒弟白羽,一包给他。说是派人去魔域找到了他们父母留下的遗物。

他的是一件小时候穿过的兜兜、一把玩过的木剑和父亲亲手削的木梳,娘离开家时只带了这三样。

骨灯可以再现器物最后一次被谁使用。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娘。她坐在油灯下,沉默地抚摸他穿过的小衣。

那一瞬间,他觉得即使生活再苦,也能撑下去。爹娘从未离开,他们在以另一种方式陪着他。

墨迟心想,不管李长老把东西扔到了哪儿,只要有个方向,哪怕扔到了天涯海角他也能找回来。

开门的是李长老的徒弟,见是墨迟,脸上带出一丝轻慢,“怎么又是你?长老不在,去主峰办事了。”

墨迟奔跑了一个来回,肺呛着疼,喉咙都带着血腥味,沙哑地问,“我的东西扔哪了?”

徒弟噗呲一笑,“那晦气玩意,长老刚拿到就扔碳炉了,洗了五遍手。”

墨迟眸光森然,一股火从腹中腾起。

徒弟笑容消失,心头泛起莫名的不安。明明对方是凡人,他却有些没来由的恐惧,“你快点走吧,烧了就是没有了。非门派弟子不得入内,昨天因为罚你担水,才让你入了山门。一会儿被巡视的师兄们看到,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墨迟冷冷盯着对方,没再说话。他真是厌烦了这个地方,这座山。大虞的子民,成年方可办理公验。但现在,他宁愿成为流民也不想待在这儿。

鹿灵山,早就没有让他留恋的人了。

*

璃沫一大早就带着研磨好的药膏去找墨迟。

她昨天闻到他身上浓厚的血腥味,不用想也知道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她担心对方无药可医,心生怨怼入了魔,那她就白来了。

将一个没有入魔的人引到正道不难。拉一个已经成魔的人回正道却是不可能的事。人入魔不可逆转,会越陷越深。就像白布掉入了墨汁,再难洁白无瑕。为了防止墨迟入魔,她只能寸步不离地死守。争取早日将他领上大道,令他向善,心有莲花。

但是现在,有点难...

璃沫看着前方冷着脸走过来的少年,还是这么不待见她啊。

“墨迟。”她站住打招呼。

墨迟看到李家人就烦,嗓音冰冷,“走开,挡着道了。”

“哦。”站在路中心的少女乖乖让开,捏了捏已经空了的布袋,幸亏她早早把药以墨迟家为圆心,给周围的山民发了一圈。不然这个时候递给他,一定会呛一鼻子灰。等他回去看到药,知道不是单给他一个人的,接受程度会大很多吧?

我可真机智,璃沫美滋滋地想。

墨迟沿着山道朝家走去。他住在半山腰上。山民们几乎都会选择住在山腰。这里风小,林木多,夏天可以遮蔽炙热的阳光,冬天可以捡到繁盛的枯枝。

原先的屋子毁了,房子是后来盖的。最初是一个窝棚,等他个子渐渐长高,有了力气,就用黄土砌了墙壁,枯草搭了房顶,但总算是有个家了。

墨迟走到自己的小屋前,房顶的草少了大半,他知道准是有人抽去烧火了。门口坐着的婆妇们互相挤着眼笑,少年的眼闪过一丝冰冷。

他推开门收拾东西,没有什么好拿,只装了点随身衣物。

他环顾四周,看有没有拉什么,余光瞥到窗户缝里塞着一个巴掌大的扁木盒。他走过去拿起来,闻到一股厚重的药味。打开里面黑漆漆的,装着半指厚的治伤药膏。

屋外传来婆妇们的说话声,“掌门的姑娘还是很好的,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不堪,她还给我们送药呢。”

“是啊,这么好的药膏拿到城里卖,要好些钱呢。不过我不舍得卖。村西头的老张头上月摔了腿,请医花了好些钱,开的药又烂又贵。”

“何止好些钱?这种碾好的药膏,好几斤药草才能出一匣。可见传闻不如亲见,亲眼见了,才知道人家是个好姑娘。她连墨家的崽种都没拉下,人不在家,还把木匣塞进窗框。”

“我告诉她这是出妖魔的那家,我们都不敢沾惹的。她不听,还塞,笑着说墨迟不是妖魔。哎呀呀,到底是修仙世家,胆真大。说话说这药膏是什么草碾的,怎么这么香?”

墨迟低下眸,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了捏木匣,转身走了出去。

他脚程快,没一会儿就追上了慢腾腾的璃沫。

“你的东西我不要。”他将木匣还回去。

“为什么?”璃沫眨了眨葡萄似的眼,心中郁闷,她的名声有这么大威力吗?听到是她给的,碰都不想碰。

墨迟淡淡道:“不想欠人情。”人心这种东西糟透了,丑陋得毫无下限。他没兴趣与任何人产生交集,不欠别人的,别人也别欠他的。

虽然没亲见她打水,但纵观整座鹿灵山,怕是只有这个不知来历的家伙会这么做。原因未明,他不想知道,也没机会知道。他今天就要离开了,欠她的打水债,就用帮她隐瞒那晚上的事来报答吧。

“你好自为之,别被人抓到。”

诶?璃沫听得一头雾水,刚要问什么被抓到,就听得头顶呼呼风声大作,瞳孔映出墨迟骤然变色的脸孔,攥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拉,她一头扎过去,鼻尖撞上对方结实的胸膛,又酸又疼。

与此同时,“砰”的一声巨响,什么东西在她脚边炸开了花,软底的绣鞋立刻被水打湿,她正要扭头看水从哪里来,后脑勺就被墨迟按住。

少年的声音很轻,“别看。”

她抬起头,这才察觉到他长得很高,看他脸还得仰头。一双单眼皮的眼睛,眼皮很薄,甚至能看到细细的血管。眼尾微翘,从这个角度看就像两只欲飞的蝶,真是好看的紧。

墨迟朝她脚边那堆东西看了两眼,低声催促,“别往后看,往前走。”

璃沫听出不是什么好事,忙按着他的话做。没走几步,就听见前方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一群练完剑的少男少女出现在拐角,十来双眼睛齐齐朝他们看过来,接着落在他们身后那堆东西上。有人尖叫了一声,三四个少年冲过来,眼睛瞪得溜圆,“陈师兄,是陈师兄,他死了。”

几名少女当即哭了出来。陈鸣平日很照顾师弟妹,常买符纸朱墨分给大家,这样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大家惊恐万分地看向墨迟和璃沫,有人拔出了剑,没拔的也都一脸戒备。

墨迟抿抿唇,毫不意外他们的反应。他是魔修崽子么,自然什么坏事都是他做的。

璃沫这才知道为什么墨迟让她不要看。

刚才落下来的是个人,她鞋底沾的也不是水,而是那人身体里流的血。

*

大厅里,鹿灵山的长老、副掌门、掌门都来了。再加上已经出师的师兄弟和各人嫡亲的弟子,三四十人,黑压压的一片。

墨迟跪在地上,旁边就是死去的陈鸣,手脚弯成奇怪的姿势躺在那里。

两名弟子拿剑架在墨迟的脖颈上,不过微动一下,刃峰便划破他的皮肤,淌下极细的血丝。

墨迟垂下眸,极力忍住疼痛,懒得看这厅上的人,对他而言,不过又是一场羞辱而已。

李庭慕道:“沫沫,你怎么与墨迟在一起?”

璃沫道:“我今天收拾小库房,发现有几十匣药膏。这种药膏时间越长,功效越短。我想与其搁废了,不如送给人用,就拿了一些发给山民。墨迟不要我的东西,追上来还我,正在拉扯的时候,陈师兄从山上掉下来了。若不是墨迟拽我一把,我就被他砸到了。”

墨迟微讶地抬起眼,瞳孔映出少女认真的面容,没想到对方竟会替他说话。被甩锅惯了,头一次有人帮他洗刷冤屈,真是......稀罕。

“原来如此。”李庭慕点点头,“既然沫沫这么说了,那就跟他们没关系。我们还是......”

“掌门,”李长老打断道,“就是官府断案也没这么快的,哪能只听一个人的话?陈鸣死了,他们恰好就在旁边,好多弟子都看到了。沫沫是我的侄女,虽说我不该这样说,但她这些年实在不成样子,哪个弟子惹了她,她就打击报复。我儿子行路不便,我做了个推车给他坐。沫沫说想看瘸子摔跤,指使人偷偷锯断车辕......”

李庭慕咳了两下,“仲甫,那件事我已经罚了她,就不提了吧?更何况是李锦杨先辱骂沫沫克死亲娘。”

李长老冷笑一下,“谁是谁非现在也说不清了,我只是举个例子,说不定这次也是沫沫指使人做的呢。”

璃沫一直在旁边默默听,原主以前做了什么她不清楚,没法反驳。但是听到李长老说她指使人杀了陈鸣,立刻一脸惊奇,“我为什么要指使人去害陈师兄?我又跟他没怨没仇。”

这话说完,大厅里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她。

璃沫眨眨眼,难道有冤仇?

“璃师妹你忘了?”一名弟子小声提醒,“上次夫人罚你和苏师妹一起挨打,陈鸣就是负责杖责你的人。当时你一边挨打一边骂,说等你好了,找人打折陈师兄的手脚。”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陈鸣身上,他的手脚可不就被打折了?

璃沫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这个就是杖责原主的人啊。她还没有找到原主的死因,打她的人倒先死了。

她暂且按住纷乱的想法,条理清晰地辩解,“我如果要害陈师兄,就不可能大咧咧地站在尸体旁,生怕别人不怀疑我。陈师兄是从高处落下的,现在派人去找,说不定能找到痕迹。我去派发药膏,山民几时见过我都能证明。墨迟什么时候追出来的,想来山民也能说个明白。我和墨迟都没时间去杀陈师兄,更何况我们没有修为,也打不过陈师兄啊。”

李长老讽笑,“你没能力,他可不一定。”抬手指向墨迟,“山里野兽多,他回回都是自己进山,收获颇丰出来,那时他才多大啊。还有那一次,好几只狼只追着我儿咬,他也在旁边跑却根本不咬他,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众人脸上浮出古怪神色,心里均想,你儿子捅狼窝,抓了人家崽子,狼不追他追谁?若不是墨迟拼死相救,你儿子什么都不剩了。

李长老本就看墨迟不顺眼,刚才听徒弟说他把打满水的八个大缸全砸了,更是怒中火烧。现成的报复机会给到他手里,他焉能放过?立刻恨恨道:“他就是邪祟。李璃沫报复陈鸣,指使墨迟使用妖邪之法让陈鸣当着众人落下,好洗脱嫌疑。”

大厅里顿时哗然,有人觉得荒谬,有人觉得有道理。

墨迟眼中露出一抹讽意,“我不在场,陈鸣掉下来岂不更好,做什么要等他掉下来被人看到?反正我是邪祟,让他什么时候掉下山,就什么时候掉下山。李长老你经过的时候掉下来最好,这样一看就是你干的。”

李长老噎住,脸气得通红,待要说点什么反驳,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泠泠如泉干净又清洌,“陈师兄不是他们杀的。”

璃沫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去,一名瘦高的少年分开人群走出来。他眼覆白绫,长长的带子在脑后打了个结,落在后腰。虽看不清全貌,姿态却是一派清朗,自在恰如风。

明明没有看清他的全貌,却依旧惊艳四方。

墨迟见众人不约而同地静下声,连璃沫都一眨不眨地盯着。

他垂下眼,嗤笑一声,果然同人不同命,都是魔修子嗣,白羽被李庭洲收为嫡传弟子,而他跪在堂下被人喊邪祟。

“白羽,你为何这样说?”副掌门李庭洲知道这个小徒弟虽有眼疾,却能感受到常人注意不到的东西。

白羽卸下长剑,用剑套挑开陈鸣的衣襟,“他的心脏没有了,皮肤却完好无损。什么东西可以不用破开胸膛,就可以吃掉里面的心脏呢?”

剑套压在陈鸣的胸膛上,没有用力却软绵绵地陷下去一个坑。

几位长老的脸色唰地变了,眼里透着难掩的惊惶,齐齐看向掌门李庭慕。

李庭慕快步走下来,拔出佩剑朝陈鸣胸膛凹陷的地方划下,血水迸溅而出,一股恶臭弥漫大厅,里面果然没有心脏。

李庭慕沉着声,缓缓道:“是堕灵。”

这话一出,长老们顿时哗然。

“堕灵,怎么可能是堕灵?最后一只二十年前不是已经杀掉了吗?”

“掌门,你再翻翻。听说有的人心脏在左边,陈鸣的心脏说不定也在左边,绝对不可能是堕灵啊。”

“堕灵繁衍极快,若真是这玩意,我们西洲一个月就没有活人了。最近好几个山民不见了,会不会也是被堕灵吃了啊?”

长老们乱糟糟地议论,甚至有人嚷着搬家。

“什么是堕灵?”有小辈问。

“唉,不知道,没有活人见过堕灵的真实样子,我们见到的都是被寄生的人。那些人与常人无异根本辨不出来。就算辩出来,它们也可以抛弃饲主,寄生在另一个人身上,极难抓到。”

“二十多年前,百姓被大量堕灵寄生。那时人心惶惶,因为你不知道身边的人是不是被寄生。那时不光堕灵杀人,人也会杀人。大家都变得疑神疑鬼,怀疑身边的人是堕灵而互相残杀。生死危机时,天族上神把堕灵剿灭,人间才重见安宁。”

王长老说到这里,一直紧绷的脸孔露出一点笑容,“所以,大家一定要努力修仙。只有成为神仙,才能跳出三界,逍遥太清境。”

有弟子问,“若真是堕灵,我们可以请求天神出手啊。”

王长老摇头,“九重天和人间隔着结界,彼此间不能到达。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修仙修到最后一层,需要渡劫才能羽化登仙。上一次人族遭遇浩劫,天神耗费一半天界灵气。才过去二十年,他们怎么可能把另一半耗费在我们身上?”

才不是,璃沫心道,那是天帝胡诌的借口。真相是天界也搞不定堕灵,堕灵不但可以附在人身上,还可以附在神身上。那次大战,天族折损了一半兵力才把堕灵封印在大荒。

不过王长老后半句说的挺对,天界不可能把力量全耗费在人族身上,毕竟还有庞大的魔族虎视眈眈呢。

大厅里一片乱哄哄时,李长老阴阳怪气道,“说不定墨迟被堕灵附上身了,不然怎么陈鸣死在他面前?”

李庭慕见他又开始拉扯墨迟,有点无奈,“说话要有证据,事关重大,不好胡赖人。”

“这好办,”李长老道,“堕灵每三日吃一回血肉,不然难以维持形态。把墨迟关起来命人看守,是不是堕灵,三日便知。”

这是当年辨认堕灵唯一的方法。当整座城都处于不信任中时,将怀疑的人关起来可以有效解决问题。

李庭慕看跪在地上的少年实在可怜,这些年,只要鹿灵山有点奇怪事,墨迟一定会被推出来,最后验证并非他所为。

“你莫要胡搅蛮缠了,因为你儿子的脚,记恨墨迟这么多年......”

李长老被戳中心事,脸顿时涨的通红,刚要辩驳就听得一道女声传来,“夫君,既然牵扯到堕灵,我也顾不得了。沫沫,不,这个妖邪不是沫沫,沫沫已经死了。”

众人朝门口看去,王青桉眼里露着恐惧,手指向璃沫,“那日我罚她和妹白棍杖,本意是想给个教训,却没想到沫沫被打的那样重。派去的婢子说只剩一口气,只怕不好了。我害怕极了刚要去看,就听说她好了,跟正常人一样下了床,还去了后山。”

“我听说堕灵附身是在人意志最薄弱的时候,用尽幻象诱惑。一个人马上就要死了,听到有活下去的方法,自然是要答应的。”

二十多年前正赶上荒年大灾,连树皮都被扒了吃掉。堕灵幻化出食物引诱,立刻有大批灾民被寄生。就算是吃喝不愁的人,也会生出别的欲望。

世间本就处处充斥着贪念,很少有人能无欲无求。生病的人渴望痊愈、穷人渴望发财、为情所困渴望感情、生者想见到逝去的亲人、有钱人渴望权势、修仙者渴望成仙......

当心中最渴望的东西刺.激的人抓心挠肺,堕灵就会悄然而至,让人甘愿沉溺在幻象中。这就是堕灵的可怕之处,只要人心有一道缝隙,它就会挤进去寄生。

“荒谬。”李庭慕斥道。

“并非荒谬。”在一旁听了半天的李庭洲缓缓道,“我派人看过沫沫,也说她只剩一口气。我忙赶过去看,走到半路就见她跟苏妹白往后山去。沫沫经常装病,我以为这次又是她胡闹,便没再管。现在听弟妹一说,是有些古怪。”

先前王青桉讲话,大家没当一回事。但是李庭洲是鹿灵山副掌门,又是李庭慕的亲哥,他的话就像一击重锤,将钉子彻底钉入板中。

璃沫见众人望向她的视线多了几分惊恐,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掏出半丸药,“若问我怎么突然好了,是吃了一半这个。”

李庭慕蓦地睁大眼,紫仙丹?沫沫的娘陪嫁里就有一丸紫仙丹。传说这丹是昆仑仙人所赠,可以活死人生白骨。他只在成亲那天看过一次,此后再没见过。也是,她娘的好东西,自然是留给她了。

“紫仙丹?”几位长老纷纷叫出声。大家都是参加过掌门亲事的人,自然不会忘记这丸被放在嫁妆头箱里的大仙丹。整个修仙界也只有先夫人的家族见过仙人,世间唯一的仙丹就给她做了陪嫁。那天天气特别好,紫仙丹在阳光下璀璨极了,任谁都难以忘记。

“既是紫仙丹,那就没有问题了。”李庭洲点点头。

李庭慕忙道:“你快把这半丸收好,莫要贪玩弄丢了...哎,还是放进库里吧,上几把大铜锁。”

璃沫笑笑把丸药依旧塞回衣兜,语气天真又可爱,“不呢,我要时时放在兜里。娘下次再打我,我就不怕了。我有药,能治。”

大厅里顿时安静了一瞬,众人不约而同看向王青桉。到底是后娘,平日的慈爱只是挂在脸上的。陈鸣只是一个下等弟子,就敢对掌门之女下狠手,说背后没人授意,谁信呢?现在人也死了,真是死无对证。

现在想来那孩子也可怜,被打得只剩一口气了,还巴巴爬起来自己找药吃。

再看璃沫,穿着黄色衣裙站在掌门身边一脸乖巧,就像一株嫩黄的小苗。自她来到大厅一直规规矩矩站着。问到她时条理清晰地解释,不问她时安静在一旁听,倒很有掌门之风。

众人望向她的目光里多了一点怜爱,也不似之前那么不友善了。

一场暴风戈然而止,众人重新讨论如何抓住堕灵。王青桉脸色煞白地站在门口,没有人邀她进去,甚至没人多看她一眼。

璃沫松口气,幸亏她今早收拾小库房,发现一丸紫仙丹,掰成两半放进口袋,为的就是防止王青桉突然对她发难,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她将刚才拿出展示的半颗紫仙丹塞回口袋,倚着父亲听众人商讨,没发现墨迟一直盯着她,目光里闪烁着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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