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江南淅淅沥沥的雨落下,沈芙没有再思考其他,而是安安心心的在江南待着。
按江容景的话来说,就算忧心太多,也并不能阻止什么,该发生自然会发生。
而他们除了第一天在府上吃过饭,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
她去寻自己的母妃打听,却只能打听到,三人是为了办差而离开。
沈芙没说什么,带着小茉小荷出了府门。
江南一地最多雨,就算带了一柄油纸伞也无法防止雨水倾斜落在她的衣裙。
风一吹过,竟还有一丝凉意。也对,现下早已经入了秋。
这儿的街市就算是下了雨,也仍有人出来贩卖些东西,怪不得江南富庶繁华。
不管是什么恶劣天气,都能在偶然一天想要出门之时买到自己想要的。
沈芙只是买了几块糕点,便要原路返回。
却见到小巷子里成群结队的小乞丐驻足。
年岁稍大一些的,拿着碗好像要上街乞讨,年岁小的躺在那草席子上,咿咿呀呀哼着痛。
“殿下,这些是从灾地赶过来的难民。”小茉低下头说道。
沈芙往上抬了抬已经被雨水打湿的衣裙,随后便朝着那些人走去。
拿着碗的小乞丐愣愣的看着沈芙走过来,下意识将比他年岁小的护在了身后。
“您......您是。”
沈芙从腰间摘下了自己的钱袋子,随即弯腰将袋子放在了小乞丐的手中。
“路途艰难,你还要顾着你的弟弟妹妹们,这些你拿去,切莫叫别人看了去。”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小乞丐将手中的碗放在一边,朝着沈芙跪下磕头。
“快起来吧,人生来要有骨气,跪天子跪父母,不能跪名利和显贵之人。”
沈芙将他扶了起来,随之便带着小茉小荷回了府中。
“殿下,若是银钱尽数没了,回去定然是会被娘娘责罚。”
沈芙已经预见了自己回到府上是何情景。
但她怕的不是母妃,而是那老夫人。
果然,刚回到府上,便传来了老夫人想见自己的消息。
她只好换了件干净衣裳又重新去了正堂。
老夫人见到她的第一面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看了眼她的腰间。
“公主殿下这样的救济方式,怕是就连国库都支撑不了几日。”
“只不过是看见了便帮了,何须用得着国库?老夫人太看得起本宫了。”沈芙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道。
“哼。”老夫人冷哼一声,但碍于身份,没有再为难沈芙。
今日不同于往日,这黎家如今只有老夫人和黎婉柔,沈芙刚带着小茉小荷回来,并不知发生了何事。
不一会儿黎婉柔便到了正堂,沈芙看着正襟危坐地几人,不由得发觉有些好笑。
“沈蔚和江家公子外出办差,你父亲也跟着前去,如今江南县丞蠢蠢欲动,与我这老婆子待在家中,可会觉得无聊?”老夫人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沈芙有些奇怪,他们这才刚到江南,县丞蠢蠢欲动,是为的什么?
“婉柔,我知你心中恨我,但我能与你说的,堪堪只有苍白无力的自证。”
沈芙见此,上前行礼:“芙儿便先行退下了。”
黎婉柔出声制止了她。
“你便留在此处,没有什么是不能听的。”
沈芙听了此话,只好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却见黎婉柔端起了茶盏,试图掩饰自己红了的眼眶。
“你父亲已经年迈,若是此次无事发生,便带着他寻一处竹林,好安养最后的日子。”
“......”良久,沈芙第三杯茶下肚,黎婉柔才终于说了话。
“我没有恨你,我知道母亲不是你害的,但就是不甘心。”
“得你这一句话,我死也无憾。”老夫人欣慰的笑了起来。
这是来到江南这么多天,老夫人第一次露出笑容。
“为何会死?江南无事发生,就算是都城生事,想要蔓延至这儿也要一阵时日。”沈芙放下茶盏,不解的问两人。
“芙儿,你方才在街市,是否给了那些小乞丐银钱?”黎婉柔出声问道。
沈芙点了点头,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看两人的神色,还是颤抖着问出了声:“可是有什么问题?”
黎婉柔摇了摇头。
两人面上的神色都在告诉她,此事不妙,可他们又不会明确的告诉自己,究竟有什么问题。
沈芙心情低落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中,知道傍晚时一行人归来。
她一眼便看到了脸侧有一道血痕的江容景。
祖父带着沈蔚和其他人入了正堂,沈芙拦住了江容景。
她定定的看着江容景,随后拿出自己的帕子轻轻为他擦拭着脸上的血迹。
江容景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不由得想要伸手摸摸头以示安慰。
“江南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为何你们这几日都没有归家?”
“没有什么事,只是受皇上之令前去办差。殿下可是在担心?”江容景语气变得温柔起来。
“可老夫人说,江南县丞蠢蠢欲动,好像有什么阴谋?”沈芙不信江容景所说,在这种事情上,他总是会说些好的,不会叫自己担心。
江容景很是不忍,明明沈芙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做一个公主,却享受了十几年后还是要面对这些。
“待殿下的祖父将事情嘱托完毕,我便告诉殿下发生了何事。”
沈芙点了点头,在他离开前抓紧了江容景的袖子。
“母妃与皇兄都希望我什么也不知道,可我不想做一个只懂得享乐的公主。”
江容景明白她的意思,朝她点点头便去寻了沈蔚。
沈芙回到屋子,从窗边往外看去,看见那江南北边的天空红彤彤的,一点儿也不像是傍晚。
她想起了前几日从都城离开时,也是这番景色。
都城的火,烧到了江南。
夜间,江容景没有来寻她,倒是俟祈从正堂赶来。
所有人都回了自己的屋子,除了沈蔚和江容景。
这是俟祈同她说的。
可当沈芙再次问起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没有说。
“殿下,这些事待容景回来会与您说的。”
沈芙点了点头,沐浴过后便躺在了床榻上。
江南北边的火光之处,县丞带着人将一间铺子烧了个干净。
由于这间铺子是为边疆军队所备,店里的密室又藏着满满的军需,在大火烧至密室时,劈里啪啦的声音响彻整个江南。
江容景原本跟着沈蔚来到此处平息,熊熊烈火映照在了他的眼中,灼热了他的双眼。
沈蔚派人从东边调来了湖水,将燃起的大火扑灭。这件事还是让都城的人知晓。
等都城圣旨传来时,县丞早已跑的不知所踪。
沈芙第二日一早,便听到消息快速来到了江容景的房中。
这里许多医士围成了一圈,还有皇兄和俟祈在一旁陪伴。
见沈芙来到此处,沈蔚连忙拦住了她。
“皇兄,昨夜发生了何事?”
沈蔚一言难尽看着沈芙,他不能轻易说出这件事,但江容景受了伤,他又不得不说。
“江南北边起了火,我与容景前去,却不曾想......”
沈芙踮起脚尖往里面看了一眼,医士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并不能看见究竟是何处受了伤。
“他的眼睛......灼伤导致看不见了。”
“什么都看不见吗?”沈芙想起昨夜看到的火光便知,这些定然是真的了。
沈蔚点了点头,随后又道:“芙儿,皇兄希望你快快乐乐的,不被卷入这些事情当中。若是可以,你今后便不必再问,只等届时办差结束回到都城。”
沈芙心中五味杂陈,她怎么也没想到,如今会四处生乱。
他们还能回到都城吗?
等所有医士离开,他们留下药物的方子沈芙才得知。
江容景的眼睛并没有被火灼伤,他当时离得并没有那么近。
只是因为心里原因。
医士说到此,众人纷纷噤了声。
在场所有人除了医士都知晓,当时江氏一族便是被杀害后一把火而灭了满门。
江容景此次应当是心疾,难医。
就在所有人都前往正堂用膳,沈芙悄悄地溜进了江容瑾的屋子内。
他原本是没有醒来的,可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却格外灵敏。
沈芙刚坐在他旁边,便被他握住了手腕。
“你......不是还在昏睡吗?”沈芙磕磕绊绊的说道,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却是怎样也不动。
“殿下走动的声音我能听到。”
不仅能听到,还认出了是谁。
沈芙瞬间发觉有些尴尬,他看着眼睛紧闭着的江容景,又想到了昨晚。
“昨夜你没有来,是俟祈哥哥来的,可他也没有同我说些什么。”
江容景轻轻放开了她的手腕,淡淡的字音从喉间响起。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你不是说会同我解释吗?昨夜是何人放的火?”
沈芙起身倒了杯茶,随后放在他手心。
可他并不能看见,一杯茶在他举起间就已经洒了不少。
“县丞。他是四皇子座下之人,现下自然是要摆明自己的立场。”
沈芙听懂了他的话。
“三皇兄真的与四皇兄要争斗吗?我只知那次落水,是他救我,我觉得三皇兄是好人。”
江容景轻笑一声,“皇室没有好人。”
沈芙瞪他一眼,却又发现他现在看不见,只好泄了气。
“我也不是好人。”
“殿下不一样。”江容景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
“若今后我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殿下可会原谅我?”
沈芙认真看着他,“那要看是什么事情,若你做的是对的,那便原谅。”
江容景有些欣慰,但想到之后会发生的,心情又变得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