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后,屋里的画面仿若静止。
解语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穿在自己身上勉强合身的睡衣,恰当好处地拢住曲淇淋的身体。
屋里两人近距离贴着彼此,仿佛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
游依的手勾在曲淇淋的腰侧,动作上提,微微露出曲淇淋腰肢细嫩的皮肤。
而曲淇淋在制止她的动作,暧昧的姿势却像是欲迎还拒。
客厅的暖光充斥着温馨,茶几上堆砌的“埃菲尔铁塔”告诉解语,这儿比及自己前天来时,早已大不相同。
一看就被主人精心护理的沙发换了新垫,门口新增几双全新的拖鞋,她脚下的地毯都洗刷得舒适绵软,就像恭迎远来的住客,只可惜,那住客并不是不请自来的自己。
游依回神,张皇看向门边,她唇角哆嗦,迅速松开手和曲淇淋拉开距离。
曲淇淋借机跳开,她看一眼解语,看一眼她手中的钥匙和准备的礼品袋,环胸立即不满:“Yoyo怎么来了?”
解语手中提着的月亮睡衣“嗒”的一声落在瓷砖地。
曲淇淋骄矜指了指自己堆的扑克牌,挑眉道:“那我们三个人,一起斗地主怎么样?”
游依仿佛听不见曲淇淋没里头的“宣示主权”,她只留意到解语的表情相当痛忍,一系列难以置信的、愤怒的、甚至是恶心的情绪压在眼底。
“解语……”
她只来得及叫上一句,解语动作很快,一秒之内转身抓住门把手,砸门关上,头也不回跑了出去。
游依知道自己得追上她。
可步子刚不安迈出去,腰上突然圈来一股温热。
曲淇淋拼尽全力锁住她:“依依,你不要去找她,不要去……”
抱住游依的时候,她听见自己心跳喧嚣,仿佛裹住了嗓子眼,恐慌和不安自发式引领着她的手脚做出这一切。
心里有个声音在反复告诉曲淇淋,这就是最后的机会,这次机会将定夺答案。
她不具备一年前“生日”的优势,这是一次清晰明了且公平的选择,如果她留不住游依,放任她夺门而去,那么胜负早已注定。
不过似乎也不需要完整的选择。
游依的抵制和焦躁已经说明一切,她头顶青筋直跳,腿脚缩收几下往前顶了一步,她屈手后挣,摆脱曲淇淋,推开门毫不犹豫奔下楼梯。
踏阶声越下越模糊,却清晰如一颗巨石,重重砸向站在原地的曲淇淋。
大门敞开袭来的秋风汹涌且带有湿意,她感到自己脸颊一热,滑落的泪水很无情,说她所有的不甘、争取、自以为是都是笑柄,她输的彻底。
*
游依根本追不上解语的速度,她只能在身后反复多次地叫着解语的名字。
直到马路边,一辆高速行驶的小车在人行道还不知减速,逼得解语停下脚步。
游依终于追上她,赶忙握紧了解语的手腕,气喘吁吁叫着她的名字:“解语……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你会来……”
啪——
解语不由分说扇了她一个巴掌。
扇完后两个人都愣住了,解语气得手脚发抖,行为是有点冲动的,但游依丝毫没有埋怨她的意思,脸上虽然很快泛起红色的巴掌印,但她觉得这就是自己应该受的。
“解语,你、你再多打我几下,你消消气,消消气好不好。”
解语横过手肘疯狂甩开她,但游依不知道哪来的牛劲一点也不撒手。
“放开我!”
“不、不要,不会放开解语的,这辈子都不会的。”
解语抬腿踩了她的脚,又抽出手来往游依肩膀砸了一下,最后令游依真正松手,是因为她将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
游依看她打自己巴掌,第一反应就是用双手去拦,结果解语正是踩准这个间隙挣脱她,转身再次朝斑马线跑去。
跑的时候解语没想那么多,完全注意不到世界的其他声音,一门心思擦拭着眼角,想要从游依的视野里逃离,直到她听见一声清脆的:“解语小心!”
解语反应过来打着双闪的大卡车距离自己只剩几米距离的时候,步子已经被恐慌锁住了。
再到游依从身后扑来,后背传来严实的压迫感,千钧一发之际解语感受到身体被动倾倒,过了一会,手心传来石头磕碰的痛感,她才意识到自己没事,被游依救了。
游依从她身后爬起来,连忙把她往路边拉:“对不起,对不起解语,都怪我,我不该松手,你没有受伤吧?没事吧……都是我、我、我的不好。”
她把解语的双手摊开,小心翼翼地检查,最后在右手拇指下方看见了一条划痕。
划痕红里透黑,有隐约透出的血迹,但更多是柏油马路的脏污。
解语还在缓神的时候,游依就抬起她的手轻轻往嘴边送了。
游依含住了她的伤口,轻轻吮吸着,慢慢舔舐,就像母狼为受伤的狼崽抚吮伤口一般,亲昵又满怀担忧,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欲望。
解语反应过来时,眼睛已经瞪大了。
连环冲击让她的心跳久久无法回缓。
她隐约抽泣,只看见游依低顺的双眉微微贴紧自己的手腕。
游依在为她反复低头。
一次又一次。
帮助自己的人是游依,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人也是游依。
从头到尾,这样一个忠诚的人,没有表现出一点对自己的不顺从。
这一刻解语才猛然认识到,如果连游依对自己的感情都要得到批判的话,这世界上大抵再没有真正真诚的人了。
“对不起。”解语说。
她没有听游依一丝一毫的解释就做出了这样盲目的举动。
她感到抱歉,差点要为自己的失控付出无法估量的代价,甚至差点连累游依。
游依摇头,抬眼轻柔地看她,脸蛋在她手心缓慢蹭了蹭,聊表安抚。
路边的车笛在红灯转绿的一瞬间响了一声,解语连忙抽回手,情绪面临决堤的同时,她压抑的泪水再也无法忍受。
“为什么?刚刚那么危险,你为什么还是能义无反顾地来救我,你为什么永远把我放在第一位,为什么从来不为自己考虑,不管我怎么对你,哪怕很不客气,你都一直待在我身边。”
游依不理解解语怎么会有这样的困扰,在她心目中,解语就是值得最好,理应成为被朝圣的存在。
如果非要一个主观点的答案的话,游依只想告诉解语。
“因为我喜欢解语,好喜欢,好喜欢,全世界最喜欢,就算命都不要我都要喜欢你。”
“为什么?”解语还是问。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是,解语,我想用生命来爱你。”
解语喉咙滚了滚,夜晚霓虹的灯光映射在她的瞳孔里色彩是斑斓,这个点的大街上全是人,但解语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身边有第三个人。
她在人潮拥挤里向游依确认爱意。
“真的吗?对我,不只是对四年前你认识的我,也是对现在的我。”
游依肯然点头:“对解语,不管是现在的解语,四年前的解语,还是十四年前的解语,我的感情一直是这样的,永远不会变。”
解语往前走了一步,她步子轻柔地踩在大地上,恍惚间却像是踩在柔软的云层。
她怀着期许地捧起游依的下巴,又温和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那你……”
“是想要和我在一起吗?”
“啊?一直待在解语身边当然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笨蛋。”解语的语气听起来又想哭又想笑,“我是问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
游依瞪圆着眼睛,过了片刻,突地大幅度摇头。
摆头的姿势挣脱了解语的双手,她的拒绝更是梗住了解语的咽喉。
解语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游依却接二连三的摇头,“怎么可以?”
“我怎么可以和解语在一起,解语怎么可以和我这种人谈恋爱?”
解语哑然片刻没能理解她的脑回路:“为什么不行?感情不就是两情相悦互相喜欢吗?”
“是这么说没错,但一切都是我单方面的奢望,不,我甚至都不敢奢望这样……解语不需要因为歉疚或是想偿报什么的来迁就我和我说这些的,我怎么可以让解语做出这样的妥协和谦让?”
解语面色不由得苦涩起来:“你究竟在说什么?我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你还要这样想?”
游依下意识抚向她的眉心,解语闭眼仍感觉有无望的悲伤漫上了身体。
她哽咽着继续说:“为什么你不愿意相信,我是喜欢你的。”
游依拇指停留在解语的眉心定住没动。
等解语感受到那道触感从自己额间扒离后,她听见游依踟蹰着开口回应。
“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解语,解语是神明,是天仙,像解语这样完美的人,应该喜欢更优秀更趋向于毫无瑕疵的人,而不是我这种……什么事都做不好,从小到大都在嘲笑声里度过,不被任何人看得起的蝼蚁……”
解语扣住她的肩膀,质问道:“怎么就不可能!四年前,是我先亲你的不是吗?你为什么要回避事实,就是不愿意相信我?”
“亲……”
“对啊!我吻了你,忘了吗?”
游依摇头:“可,那不是喜欢的意思……”
“亲吻除了喜欢还能有什么意思!你告诉我,我要是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吻你!”解语已经逼近抓狂。
游依淡然垂下双臂,感知喜欢这种情感让她觉得浑身无力,她泡在回忆里思考原因。
那天,解语吻她,原因……
难道不是……
“因为解语认可我。”
“啊?”
“解语一定是误会了,那不是喜欢,解语之所以吻我是因为觉得我做的一些事情很不错,是解语对我的认可的表现,是神明对信徒的赏赐,不是喜欢,不会的……”
解语面色气红:“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脑海里做什么情景演绎什么神明什么信徒!”
“我,我就是……”这样想的。
解语呼吸气:“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游依顿了顿,接着、摆了摆脑袋。
“我、我不不可以……”
解语失望地倒退步伐,羞耻地拿手捂住嘴巴,她一边后退,一边拿决绝的目光在游依身上剐蹭,她捂嘴捂到哭腔再也忍不住的时候吼了出来。
“那你就从我的世界滚远一点!不管你怎么幻想完美的我、虚幻的我、神一样的我都好,离现实生活中的我远一点!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我受不住你那虚妄的热忱,你不要再靠近我了,我和你心目中喜欢的那个解语,根本不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