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三思或许是真的累了,超前跑过走在前面的陆鸣,抢先一步找了个客房,一进去就“嘭”得一声,摔在了床上。陆鸣则边走边看,观察着四周环境。此行可以说是来寻找除妖师的,也可以说是来游历人间的。
“哥,下一步我们去哪啊?前天我们在小村中歇脚,听村中人说邻村——也就是这个村有异象,可是我们昨天就来了,也没见什么异象啊?”陆三思将头埋在被子中,声音含糊不清地问道。
“你还好意思开口,若不是你来了这里吵着闹着要尝尝地方特色。今天早上一起,又嫌弃原来客栈的床硬,非要换一家,我们不就能多打听点事了吗?”陆鸣故作生气道。
“哥,哥,我错了还不成吗?不如下午我们多走走吧。”陆三思得了便宜卖乖,心道:还是哥好,就算有正事,我要玩他也愿意陪我去玩。
“嗯。”陆鸣来到桌边坐下,提起桌上的水壶,沏了杯茶,轻抿一口道。
客房中只有一张床,此时是正午,陆三思决定睡个午觉,然后下午在和哥哥一起去街上询问情况。
陆三思双腿不停晃动,将鞋甩下,然后往床里一滚:“哥,来睡午觉,我把床外侧留给你。”
陆鸣一口茶正要入喉,闻言顿了一下,差点呛到。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最近老是会想起那个来历成谜的除妖师司徒衍。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转念又觉得自己好笑,不过一个过客而已,我也只是想通过他得知一些除妖师的秘密而已,那么在意做什么?难不成……不可能的。想到这里,陆鸣脸烧了起来,“咚”得一声将杯子摔在桌上。
陆三思十分莫名其妙,他哥这是又咋了?怎么一声不吭就生气了?
“哥?”陆三思声音弱弱的试探着叫了一声。
“嗯?我不睡午觉,你睡吧,我有点事要想想。”说着,陆鸣自桌边凳子上站起,走出门外将门关上,在门就要合上时道:“我出去走走,一会回来,这段时间你照顾好你自己。”说完便将门合上了。
陆三思自被子中探出头:“额……好的。”他哥不开心他能怎么办?只能他哥想干啥干啥了。
陆鸣走出客房,看着楼下忙碌的小二们,默默找了一个靠近墙角的桌子坐下。
“唉唉唉,听说了吗?”一桌上穿褐色翻褶子粗布衣服的大汉突然起头到。
“嗯?老兄,你最近又听什么风声了?”一个身着蓝色褪色粗布衣服瘦瘦的同桌客人接茬道。
“啊?!这你都不知道?”那人惊讶道。
“老哥啊,我要是知道,那还用你告诉我吗?”蓝衣服的回嘴道,这种说话说一半的人真的让人很窒息。
“好好好,就是那个陈府啊,不是年年都娶亲,年年都死人吗?你猜怎么着?”褐衣人故作高深道。
蓝衣人这下不回嘴了,就连这桌上另一个一直埋头吃饭的白衣粗布大汉也放下了筷子,认真听起了褐衣人接下来的阐述。
多半是被褐衣人的话勾起了兴趣,陆鸣也快速将手中的茶喝完,再趴下,装作赶路太累一不留神在桌前睡着了,暗地里则是偷偷听那桌汉子的对话。
蓝衣人:“老兄,咱哥几个消息就属你最灵通了,快说出来让兄弟们一起乐呵乐呵吧!”
“是啊是啊。”白衣人附和道。
“其实也没啥,就是那个陈府这次娶的姑娘不是没事吗。现在听他们家府上丫鬟说已经有了!”那褐衣人嘬了口酒,一脸什么都懂的样子笑了笑。
蓝衣人也瞬间懂了,之前坊间一直有传闻是这个陈府的公子不举,洞房花烛夜一怒之下杀人来平息怒火。现在这事一出,可算是谣言不攻自破了。但是蓝衣人同时也知道,这件事个中原因,只有他们府里人了解。
“啊?有了?什么有了没了?”白衣人反应总是慢一些。
蓝衣人“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白衣人头上:“什么有的没的?你上次赌钱还欠我十文钱呢!”褐衣人瞬间对蓝衣人投来赞许的目光。
眼见着吃瓜吃自己头上,白衣人一下慌了:“唉?老兄,啥时候有这回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怎么?你想赖账?”蓝衣人目露不愉道。
“老兄咱俩谁跟谁啊?我还能欠你的钱不还吗?”白衣人面露疑惑道。
“别谁跟谁,这钱你是有还是没有?还还是不还?”蓝衣人并没有打算放过他,黑着脸步步紧逼道。
“有!绝对有!我也愿意还,只是……”白衣人心虚地摸了摸空空的口袋,虽然他知道蓝衣人是一时兴起和他来这么一出,但是三人中他最晚入团,不管做什么二位大哥说是那就一定是,他也不敢反抗。
蓝衣人见对方妥协,拍了拍白衣人肩膀展颜道:“现在没有不要紧嘛,一会我与你一起回家拿不就好了?”
“是是是,是我太笨了,还是二哥聪明。”白衣人无奈地笑了笑道。
“唉,对了,一会我去拿钱,大哥去不?”蓝衣人看了看坐他对面的褐衣人大哥道。
“去,怎么不去?咱哥仨干事怎么能不一起?”褐衣人大哥微弯了弯眼角微微笑了笑,连带着眉尾一条笔直的刀疤也弯了弯。
“好,那咱现在走吧。”蓝衣人放下手中碗筷提议道。
“好!”褐衣人则将筷子拍在桌上,马上站了起来,移步朝大门走去。
白衣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轻轻将碗筷迅速放下,追着蓝衣人,褐衣人离开了。
陆鸣见三人离开了,马上自桌上爬起,装作刚睡醒,揉了揉眼睛。
蓝衣人走到门口好似突然想起什么,折返了回去。“大哥、三弟,刚落下了东西,我现在回客栈寻寻,你们先在那个酒铺子坐会等我,我稍后就到。”
白衣人三弟:“好。”
褐衣人大哥:“快去快去,怎么回回就你事多。”
蓝衣人:“哈哈哈,大哥你懂我啊。”说完马上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客栈。
蓝衣人找到自己刚刚坐的那桌,在桌上放好饭钱,然后又回头向角落的陆鸣看去。其实一顿饭钱给不给无所谓,反正小二会记他账上,之后月底来结一下就好了,但刚刚有个青年有些可疑。他记得刚刚他们聊到一半的时候有个青年去了那个角落坐下,什么也没点就是干坐着,然后又开始睡觉。虽说这是正常情况,但是毕竟是个新面孔……不能掉以轻心。于是他信步走到陆鸣面前坐下。
陆鸣见对方在自己面前坐下,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偷听被发现了?
“不知公子自何处而来?”蓝衣人脸上挂着笑意道。
“自何而来并不重要,贵地人杰地灵,不知您可有何好去处推荐一二?”陆鸣将手藏于袖中,微微出汗的掌心攥紧成拳。
“我再此地已定居多年了,说这里是个宝地的你还是第一个,什么好去处我就不推荐了,相信公子自有决断。今日还有事,在下便不做陪了,告辞。”说完,蓝衣人起身便走。陆鸣几欲想叫住他,但是碍于不熟,又将话咽了下去。
蓝衣人结束对话后松了口气,看来只是个来此游玩,没吃过苦的富家贵公子。
一出门,客栈对面酒摊上的兄弟二人便开口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咱走吧。”
见人走远,陆鸣收了收思绪。回想起刚刚兄弟三人的对话,“陈家先前惨死的媳妇”、“新过门平安的新妇”,以及、以及,那、那什么“有了”……
“嘿,这位俊公子在想什么呢?为何愁眉不展,不懂我可否能有幸得知能?”一道声音突然打断了陆鸣的深入思考,陆鸣马上抬头看向来人,脸颊则迅速染上红霞,就好似在做什么不好意思的事被人当场抓包了。
“你……是你……”陆鸣略微有些惊讶地看着来人。来人也不避讳,直接坐到了陆鸣的右手边。
“对啊,怎么不能是我?正所谓‘小别胜新婚’,这段时间鹿鹿可有想我?”刚刚在房间对自己情感的怀疑有一次涌上心头,不同的是这回是在正主面前。陆鸣尴尬得脸色更红了。
“啊,这样我就懂了,你是不是想了?”司徒衍贱兮兮笑道。
“没……没有。”陆鸣极力掩饰道。
“可你脸色……”司徒衍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个话题,追问道。
“哦……很……很正常啊。”语闭陆鸣将头埋在臂弯里,向桌子趴去。可他太过慌张,居然忘记了先前倒过一杯水,随手放在右手边。现在一趴直接将杯盏打翻,染湿了司徒衍的衣服。
陆鸣自怀中掏出手帕就要去帮他擦身上的茶水,但只见司徒衍的身体就如破了洞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额,翻车了,这……啊不,我其实是司徒衍的分身,他……用纸……糊的……”说完这句话,“司徒衍”就在陆鸣面前变成了一个糊掉的小纸人。
“啊?”陆鸣被震惊到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那……我们之间的对话……司徒衍能知道吗?”陆鸣犹豫着问了出口。
只见地上那团纸糊微微抖了抖,然后偃旗息鼓,一动不动了。
陆鸣愣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去做。反正现在是心里乱,脑子里也乱。索性走出客栈,来到客栈边一棵巨大桃花树下的石桌边坐下,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孙大娘,你这米线今天汤不错啊!”
“那可不,我今天特地早起一个时辰嘞!”
“小二,小二。我这才几天没来,你这酒就水成这样了?”
“唉,客官,这话咋可不兴说。可能今早起来看酒的时候忘记关缸盖了。您是老顾客,等着,马上给您换一碗!”
“夫君,你看这钗,我戴着如何?”
“好看!好看!娘子最美了。”
“奶奶,我想吃糖葫芦。这糖葫芦又大又红,好好看啊!”
“没办法啊,奶奶要攒钱给你上私塾,买了糖葫芦,你就上不了私塾了……”
“好吧。”
“唉,等等,小孩。我送你一个。”
……
陆鸣也不知道这些普通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但是这是他原来在陆府没有见过的景色。
不知是过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陆鸣忽然就笑了:“人生匆匆数十载,忙忙碌碌、不知不觉就过了一生,终将回归尘土。”
“是啊。明明人生这么有限、这么珍贵,为什么不肆意一下呢?趁年少轻狂一把,不留遗憾。”司徒衍叹了口气道。
看清来人,陆鸣微微笑了笑:“所以你年少放肆过了吗?”陆鸣可以想象到,像司徒衍这样年少成名、心高气傲的人。多半是个年少轻狂,散发着炽热光芒的太阳。
司徒衍不知被戳了哪一点痛处,眼神中是一汪平静的深黑色湖水,极致忧郁:“我和你不一样,我宁愿我没有济世之能,这样我是不是就不会年少轻狂了。”
“额……我对此却有不同看法。”陆鸣看着眼前伤心的司徒衍道。
司徒衍收了收情绪,强装镇定道:“你说。”声音却是艰涩无比。
“坏的事以我们为镜子,折射到世间。事情结束之后,记忆又会如镜子将这些坏事封印。时时折磨着我们。但是,事件的起因并不在我们,遇事我们只能尽力补救,超出我们能力之外的事,那我们只能袖手旁观。我们可以责怪我们的弱小,但是我们不能将错误全归结在自己身上。”陆鸣嗓音柔和道。
“嗯,你说的对。”司徒衍恹恹地附和道。
陆鸣知道,司徒衍这是有心结堵在胸口。不是他或者其他任何人一句话就能讲通的。于是,他将司徒衍拉至桌边:“司徒兄和我一起共赏这人间可好?”
司徒衍愣了一下,随及笑了笑:“既然你盛情邀请,那就好吧。”陆鸣觉得就在这一瞬间,司徒衍好似一尊长年累月待在冰山顶的雕像,突然跌落凡间,沾染上了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