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林之韵把他往床的里边轻轻地推了一下,然后伸手从枕头底下拿出杂志来。倪潇儒接过杂志翻阅,其实之中内容已烂熟得很。倒是那王编辑写的按语他却连着看了好几遍。他说:“那王编辑对你这篇小说的评价不错,我觉得他的审美取向与我相似。”接着他玩笑似地说:“要是以后你真成了气候,那他可就是你的伯乐哟!”
“那是没错的。我想,要是当初没有你那些独到的见解,少了你亲笔改写的那些段落章句,那今天这本杂志上刊登的就不会是我的作品。潇儒,我真的很感激你,以后么…我还想看到你的作品呢!一个事业有成的人往往才具很高,如工之于文学也一定会成为一个有成就的文学家。要说你的文学才能那真是远在我之上哟!”林之韵颇是佩服的说道。
倪潇儒却不以为然,笑着说:“何以见得?你的作品已经问世,而我的作品又在哪呢?说我的文学才能在你之上,这不是让我出不得门么?”
林之韵笑着说:“你这样的谦虚,不是让我更加汗颜么?我不过是独揽美名而已。你现在的心思都耗在了那病人身上,就像孟子所说:“是不为也,非不能也。”那些古方医书已够你啃得了。我想,一旦空闲,又肯往这上面稍用心思,那肯定是一鸣惊人的作品。”
倪潇儒一边翻着杂志,一边笑着调侃说:“嚯嚯,不要说我现在没有作品,就是有,那也肯定是鄙俚不文,不堪卒读的碎片而已,哪里会一鸣惊人的?我看一鸣惊人的倒是你!大作发表,一位美女作家呀…就此横空出世,可喜可贺哟!”
“你这不是在故意来编排我么?不过是几万字的小作品,还是靠着你的帮助才出得手的。”林之韵一边说一边手捏成拳轻轻地捶他。
倪潇儒故意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嚯嚯,你还不满意啊!《阴符》真经字三百,《道德》灵文五千言。不论大小总是一部作品呀,古人诗云:“莫向斜阳嗟往事,人生不朽是文章。”还有古人的另一句名言:“但在流传不在多。”很多人就是集毕生的才华和阅历,流传下来的也不过是一部作品。你看那曹雪芹,凡是写小说的,没人敢自比曹雪芹,至少表面是这样,可是他呕心沥血,十载批阅,也就一部作品而已。”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微微侧脸笑着诘说道:“哎,以后出了名,成了大明星,像我这号猥琐的人来求见,不说吃闭门羹,那至少也得预约排队呢!”
林之韵故意加重了力气的捶了他两下说:“我这次来,是不是专门来受你揶揄的?”
“我哪有编排你的意思!想出名,那不过是人的共性,想出名的人才有可能出名,所以呀…我得为自己留条后路,以后才好随时求见。哈哈!”倪潇儒说完还顾自笑了。
林之韵故意显出气得直跺脚的样子,又重捶了他两下后才笑着说:“你今天是不是铁了心的要贬我?”
“哎,我可一点都没那意思哟!不过确实有这样的人,拿着处女作时,在一旁垂手恭立,连称老师。等第二个作品时,编辑,快点给我安排哟!如果是第三个作品,那就一个电话,小王,你过来拿一下,马上安排发出去。”倪潇儒一边连连摆手否认一边这样说道。
林之韵听了笑了好长一会才说道:“你这是画漫画啊,哪有这样夸张的?”她想了想后又继续说道:“我不否认自己想成名,因为不想在纺织厂呆一辈子。哼,这种地方,我迟早是要离开的。再说么,人总得有事情做呀,不然便会…哦,记得有位诗人曾说:“可以家徒四壁,但不可以心灵虚空。”我这是爱好,因为我知道出名容易成就难的道理,而那流传更是不敢奢望的。清代诗人吴梅村说:“饱食终何用,难全不朽名。”之于象那些明星那样的出名么…我是一点都不稀罕,我才不屑呢!”
倪潇儒继续调侃一句:“哦哟,好大的口气!明星还不好呀?你看那电影明星多光鲜多耀眼哟!”
“哼,明星有啥了得的?还不都是因为“油漆”做得好,不然之中有几个敢素面朝天的?不过是靠着化妆师才光鲜的。”林之韵不屑的说道。
倪潇儒听了不禁 “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嘴上说道:“你这“油漆”二字啊…用辛辣恐怕已不够味道,简直刻薄到让人去撞墙。”
林之韵自己也笑了,说道:“我说得不对么?我听说,有些铁杆影迷,在偶然目睹自己所崇拜的明星的真面目后大呼上当,真有饭前看了倒胃口,饭后看了要反胃的感觉。明代文学家和书画家陈继儒说:“人生在世,生老病死谁能透过,但常人犹可,独美人名将老病之状尤为可怜。”别看他们现在风光华丽,前呼后拥的,哪里知道过度包装老得更快的道理,到时丑得让人掩面,一旦过气,那种冷落寂寞会令之心理变态。”
“对对,你说的是,这样看来那两个字用得妙啊!”这时倪潇儒也颇显赞同的说道。
两人不停地聊着天,倪潇儒也一次次的在心里提醒着自己,应该告辞了,不能再呆下去了,否则…他脑中闪过那失控的情景。他试图从这根美丽红绳的缠绕中挣脱出来,可他的脚和嘴一次次的就是抗命不从。他挣扎了好长时间,才结结巴巴地挣扎出一句话来:“之韵,我…我想回…”
林之韵满脸惊愕,因为她早把倪潇儒当作自己的意中情人。她曾时时提防着那些试图靠近自己的异性,绝不允许他们碰一下自己,可他却抱过我,亲过我,那是我愿意投怀送抱,因为我爱他。有时,她觉得他有些冷淡,似乎对自己不感兴趣,可是她感觉到,那是刻意装出来的,他一直在克制自己。如是这样那就好了,他不是露出心迹了么?这正说明他是在意自己的,是喜欢我的。她一直在想,他为什么要这样?她无法得出所以然来。不过她早作好了准备,不管出现什么情况,哪怕就是他已有恋人,我都要把他给抢过来,他是我的,我绝不会放手。她张开双臂,环搁在倪潇儒的肩上,一副委屈的样子,说道:“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要不就是反感我?”
她那双止水澄波,勾魂摄魄的眼睛就在咫尺之处娇媚地看着他,从那漂亮的裙衫里飘逸出来的女人香扑面而来,强烈冲击着倪潇儒心里的那条防线。她娇嗲得实在让人无法抗拒啊!他在心里可怜的叹道。他说道:“没…没有啊,我哪会反感你哟!”
“难道你就一点都没感觉到我的心意?”林之韵娇声问道。
“感…感觉到的,哦,不,没…没有…”倪潇儒的大脑象是失却了逻辑能力,他不知道怎样回答。
平时两人聊天,倪潇儒总是滔滔不绝,侃侃而谈,今天看着他那笨拙的样子,觉得特别可爱。林之韵搂紧了他,柔情似水地说道:“我们分别了那么长时间,我又这么远的赶来,可你连吻都没吻我一下!”
他喘着粗气说道:“这…这…”
林之韵两颊绯红,娇态万千的说:“李太白有诗曰:“相见不相亲,不如不相见。” 潇儒…”她慢慢闭上眼睛,长长的、向外翻卷的睫毛合成了一条诱人的黑线,匀称的鼻翼在微微翼动,樱唇轻启,双颊飞红,似乎等待着她心仪的情郎…。这位在别人看来是那样高傲美貌的姑娘,此时却以她的万千柔情和别样的风韵,掀起涌动的波涛,叩击着情郎心中的岩岸,脂香肤芳,曼妙涌来。一个身处异境的人,孤身只影,寂寞相随。古话说:“男女之间经不起过夜。”此时江风敲窗,月光隐约,孤男寡女同处斗室,有意无意的肌肤相摩,撩拨人心,所谓的道德力量和责任良知早隐遁无踪,因而那放纵得以驰聘,杂念借机横行。倪潇儒这个性情中人,这个热血青年,可怜得连佯作抵抗的勇气都没有。道德的盾牌变得轻薄如纸。苦苦构作的心理防线已细若游丝,在这汹涌的美色面前形同摧枯拉朽,不堪一击。他急促地喘气,心中热浪奔涌,他的防线顷刻垮塌,道德准绳倏然沉沦,潘多拉魔盒被一下打开,那作祟的欲望、污秽的杂念、动物的本能,循着阴森的浊气,一股脑儿地扑腾而上,遮蔽了他的眼睛,摧毁了他的理性,掏空了他的誓言。世间有多少的事情,到了该说的时候就要说,到了该了的时候就得了啊,若愆期不说不了,任其放纵,日后因此生出许多事情来时,那只能追悔莫及了。
“之韵…”倪潇儒怔怔的迸出这一声喊叫后便紧紧地搂抱住她。林之韵这个诗性姝女,柔情缠绵,娇滴如水,让他忘却了一切,他的大脑虚空苍白,就连誓言一辈子都爱的文丽,此时也隐没了。自爱上严文丽后,她的身影不曾离开过自己的大脑,片刻都没有。现在他只觉得严文的身影正飘浮在苍穹之中,向着那天际飘逝而去。缠绵过后,激情随之而慢慢消逝,林之韵仍静静侧躺着,乖巧得有如一只小绵羊,卷曲的秀发四下飘撒,虽遮住了她的肩背,但却透出无限的风情来。倪潇儒轻轻地抚摸着那柔软丝滑的秀发,可心里却乱得无法形容,不想说话,始终闭着眼,一副将要睡去的样子。
林之韵以为他真的困了,因而就不去打扰,只轻柔地给他盖好毯子,让他好好的休息。她偎依着倪潇儒静静的躺着,可是那大脑却一点不平静,思绪纷飞,穿梭不停。林之韵是个细腻又富幻想的女孩,对人欲求完美,做事刻求理想。她作品中的那些女主人公形象,其实就是由她自身演化而来。而那些男主人公形象,都是自己经过想象才塑造出来的。倪潇儒是他的意中人,是最接近自己所塑造的男主人公形象的人,可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自己笔端可以随意摆布的,这是和倪潇儒的交往中所感觉到的。这篇小说经过他的修改,男主人公不再那样单纯,变得更有个性,更真实了,可是作为女主人公,要想把握住他的难度也随之增大了呀!她做事向来胆大,多注重细节设计,在意过程,而容易忽视结果的多样性,因为在她看来结果一定会如自己所预期的那样,肯定是好的,因而其作品中的结局,都毫无例外的充满着浪漫和美满。不知她自己是否意识到,其实作品中那些女主人公的性格特征和行事风格,都带着她自身的浓烈色彩。
她在心里问,自己这样突然来看他,是不是太过草率,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既然已深深的喜欢上他,那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他不主动,那我可以主动呀!总有一方是要主动的,非你即我。世俗的观念似乎只有男追女才合传统,我才不理会这种所谓的传统呢!爱是没有逻辑可循的。自己追求的不是精神恋爱,而是那种朝夕相处,愉悦斯摩的爱。男人虽然会主动亲你,碰你的身子,但不一定就是爱你,那可能是需要。而当一个男人对你熟视无睹,连需要都不需要时,那一定是不爱你的。这是她从一本心理学书上看到的。自己所做的一切就是要把他抓住抓紧。
台风似乎是故意停停走走的样子,雨已停了好长时间了,风也小了许多的,月亮静静的挂在窗外,皎洁明艳的光辉透过薄薄的窗纱,充满了这间陈设简陋的房间。她静静的看着他的脸,不知怎的,突然间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起来。自己只知道他英俊洒脱,知识丰富,谈吐幽默,可是对他其它地方却知之甚少。这些日子里,自己想尽办法的追他,可是别人也会呀!中医科那个女人和他肯定就是那种关系,因为自己的出现,让那女人的希望落了空,所以她才会那样歇斯底里,完全是那种因爱未果而生出来的恨。她故意不问潇儒这事情,不让他难堪。后来才从厂里的同事嘴中知道,那女人是很有来头的官家小姐,医院里没人敢惹她。他们现在的关系确如仇人一般,可是那女人更恨的恐怕是我,而不是潇儒。他们毕竟同处一个科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会不会旧情复燃的?要是那女人的想法正好和自己巧合,那今天的一幕会不会在别的地方重演呢?这就是她之所以要忐忑的地方,但愿他们能永远这样恨下去,要是能把他们隔离开,永不相见,那是最好的了。以后一定得想办法,劝他换一家医院,只有彻底断去这条后路才可安心。这样想着想着,那倦意已步步袭来,不知不觉的便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