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的格外长,杜一涵回到工位上的时候,已经一点半了,幸好她本来也没有午休的习惯,喝口水,马上就可以投入工作。
身为一个甲方平面设计,本周各个部门提交的设计任务并不重,不过是设计制作两张海报、一份DM单页,还有月底要完成的画册而已,但是每次做出东西以后,对应项目部还总要就一开始提交的文案改来改去,所以效率也高不起来,希望别加班吧。
微信电脑版一闪,杜一涵打开对话框,是策划组的陆洋发来消息:“下班就走?”
杜一涵这才想起来,晚上还有陆洋的散伙饭。对面这家伙,合作了快一年,是全公司她最最喜欢的同事了,工作认真负责特别靠谱,日常来自项目部的无理要求能被他挡掉一半多,给她减轻了不少压力,还是大暖男一个从来不让女生粘一点脏活重活,唯一的缺点就是人长得一般,大众脸了一些。这家伙呢,半个月前不声不响就交了辞职申请,部门里女同事们哀鸿遍野。今天是他上班最后一天,部门里一起约了晚上ktv散伙饭。
杜一涵回复:“对,她们订好房间了,就楼下那间KTV,连吃带唱。”
陆洋发了一个怕怕的表情:“没人带酒吧?”
杜一涵笑了:“你提醒的好!”
酒当然是必要的,陆洋虽然人不帅,身材还是相当可以的,平时嘴巴又甜,这些姑娘们平时都挺待见他,现在可是巴不得借酒装疯摸陆洋一把,抓住最后的机会吃一口再也吃不上的豆腐。
可陆洋也不知道在哪儿练来的千杯不醉。
杜一涵唱着歌,笑着闹着,吃着陆洋的散伙饭,脑子里想的却是大严。陆洋离职是因为找到了收入更丰厚的地方,大严要走是因为准备进入人生的下一阶段。看着周围的同事们,有几个是相处两年以上的?来来去去,都是过客。人就是不停的往前走,遇到一个人,再遇到一个人,最终当然还是只剩自己一个人。她甚至想起了阿桑的《叶子》,想起了那句“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她不会记挂大严,大严说的那么可怜,其实也根本不会记挂她,他们只是两个寂寞的家伙,但是她觉得自己总归还是比大严强点,大严会为了不孤独终老就饥不择食,而自己呢?哎,不结婚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无聊的生殖冲动……
“叮”早就不怎么用的手机□□响了起来,杜一涵划开,看到是一个很久没联系的人——以前发小的哥哥梁思浩:“一涵,在不?”
犹豫良久,她还是回复了一个:“在”。
“我现在给你打电话,你现在方便接吗?”
杜一涵刚刚发出一个“好”字,电话就马上震动起来,她赶快拿着手机走到屋外,一手堵着另一只耳朵,另一手接听电话:“喂?”
“hi,好久没联系了。”
杜一涵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不知道为什么,她眼眶似乎都有点湿润了。“是呀,好久了。你这次回来多久?”他从去了美国之后,只有第一年回来的时候还见过,但是两人后来闹了矛盾,之后就再没联系了,一晃,也快六年了。
“这次就不走了,那边始终吃不惯。”
“真的?那好啊,咱们有空约饭!你好多年没回来了,肯定都不知道现在北京好吃的好玩的馆子特别特别多。这次我带你,我带你玩。”她兴奋起来,梁思浩身宽体胖当年外号“梁胖子”,兴趣爱好就是吃东西和带别人吃东西,说起来,她和梁思浩也算半个发小,她和梁思浩的妹妹是一起长大,认了彼此父母做干爸干妈,而又是因为梁思浩跟尹瀚是研究生同寝的关系,她才认识了尹瀚。
“好的。嗯……”对面突然停顿了下,似乎犹豫着什么。
“小梁哥?”听出他的反常,她有点紧张地轻轻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坠儿。
“一一。”他叫着她的小名儿,“我这也是最近才听说——”
“嗯?”她莞尔一笑,听着这个小名儿,她觉得自己似乎变小了好多岁,还是当初没心没肺地跟着梁思浩胡吃海塞的小屁孩。
“我知道你可能已经不在意了,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尹瀚去年结婚了。”
杜一涵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点模糊,脑子里“哔——”的长鸣。
“一一?”
“哦,我知道了。谢谢小梁哥。”她木然地回复。
“要不要出来聊聊?”那边的声音有点懊恼。“对不住,我说话有点太唐突了。不过我正在你家附近。”
“没事儿。”她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我在外面呢,公司聚会,不然一定过去找你。”她深吸口气,“呃,我同事叫我了,我先回去了,咱们有空再聊。”说完也不等他回复,她径自挂了电话。
多幸运——梁思浩没有追着再打电话过来。
她愣愣的原地站了两三分钟,觉得胸口闷闷的,头也昏昏的,难受的要命。甩甩头,她转头又回了包间,举起酒杯,频频向陆洋敬酒。陆洋面对着突然战神附体的杜一涵慌了神,可一群同事们开始兴奋地发出嗥叫,起哄。陆洋没有办法,也只得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虽然只是度数低的啤酒,但本来就已经喝了很多的陆洋终究还是被杜一涵灌得落荒而逃。她昂首大笑,仿佛一个得胜的将军,随后,也突然捂住嘴巴,跑去了洗手间。
等陆洋捡到杜一涵,已经是将一个小时以后,大家都各自回家的时候了。一一和同事告别的时候唯独不见她,可是包包还在,他就心知不妙,拜托了服务员在洗手间里终于找到了她。拍一拍,竟然还有几分神志,知道自己家在哪,陆洋看她站都站不住了,只得打了车打算送她回家。
“怎么喝成这样,我都感动了。”车上,陆洋无奈的看着她喃喃自语,本来工作变动什么的都是很自然正常的事情,她弄得这幅生离死别的样子,着实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车一个拐弯,杜一涵倒在了他身上,轻软得似乎没有骨头。陆洋觉得这个状态实在太暧昧,努力把她撑起来。她却在这时候清醒了些,模模糊糊的,看到他那双总是很温柔的眼正担心的看着自己,突然觉得特别,特别委屈。
尹翰那个王八蛋,怎么就从来没这么看过我。
“你别哭,你别哭啊。”她听见陆洋好听的声音飘在耳边,意识到了什么,觉得有点丢脸,赶快找了个地方,把脸埋了进去。低声道:“对不起。“ 陆洋看着怀中的娇姑娘,迟疑了一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着说:“没事的。”
一路上,喝大了的杜一涵特别想诉说自己的委屈,特别想痛骂自己,骂自己为什么当年要开始一段本来就说好了没有结果的限时恋爱,到期结束了人家都离开了自己还放不下,耗着自己这么久,终于耗到对方结婚自己竟然还能为了这事醉成这样,太丢人。然而她这一切的委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就一路呜呜咽咽的抽泣,陆洋又是递纸巾,又是拍着哄着,可是越哄,她就越委屈,像一头受伤的小兽,伏在他怀里哼哼唧唧。
下了出租车,还要走一两百米,陆洋跟师傅打了声招呼,先送她上楼。
夜风一吹,杜一涵又清醒了些,甩了甩头,拍拍自己的脸,问他:“我看起来醉得很厉害吗?”
微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却遮不住她红扑扑的脸蛋,更遮不住她强装清醒,努力瞪大的圆溜溜的眼眸。
陆洋看着他这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挺可爱的,忍不住帮她理了理头发,说“没有,你看起来正常极了。”
“那就好那就好。”杜一涵猛地转了个身,愣傻傻直挺挺地往家的方向走。陆洋看她这样,真怕她摔了,赶紧拉住她的手,牵着她走。
今晚的空气特别好,杜一涵越走越清醒,感觉酒意散了不少,这才突然发现自己正被陆洋牵着,想抽出手来又觉得尴尬,顿时觉得自己心好像犯了什么毛病一样砰砰砰的跳。
进了楼门,陆洋拉着她站在电梯前按下了呼叫按钮,杜一涵有点慌,怎么都不走路了,都停下了,他还不松手?
“到这里就好了你回去吧谢谢了。”
“我送你到家门口吧。”
他们两人同时说。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打破这一瞬间的尴尬,陆洋不容质疑,拉着她进了电梯。“几楼?”“十七。”他按下楼层按键,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并不看她。她有点局促的理了理头发,
有点不安的低下头,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他说。
他怎么还不放手?她觉得他的手好烫,觉得自己的脸也很烫,发愁这样回家,爸妈会不会看出她刚刚喝了大酒?会不会看出她刚刚哭过?哎?哭过?坏了自己好像在出租车上是哭来着,她有没有胡说八道什么啊?不是还没睡呢自己就已经断片了吧?
胡思乱想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问:“你今天是最后一天上班吗?”他点头,这时电梯也停下来了,他拉着她走出了电梯间,揉了揉她的头顶,笑着说:“没事儿,想出来约饭,约酒,随时奉陪,一样可以见。”
这一晚,杜一涵记住的事情不多。但是这个温柔的笑容,那洁白整齐的牙齿,那带着点宠溺的眼神,都在她心底刻下了深深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