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几日,四人捆绑在一起,逛了集市,逛了马会,吃了芙蓉糕,也去了鼎鼎有名的如梦酒楼。
即使顾德瑞再不愿,也违抗不了圣主的旨意。
四人心中各怀鬼胎,面上一片祥和。
宫中传来了消息,圣主顾铎近日来,总是有事无事就往麦黎公主居住的碧落宫跑,对麦黎公主关爱有加,时常查问公主是否缺少衣食,从国库中取了许多珍宝,献给了麦黎公主。
麦黎公主所带彦国金银无数,已经行过国之礼,为圣主献上彦国国宝,本不需要圣主私下里赏赐,大家都在揣度圣主这么做的用意,是要将公主许配出去了。
三日后,宫中传来了消息。
彦国晨曦玉和公主,秀雅端方,有意与我叶朝结亲,着许配给三皇子顾德瑞,做叶朝三皇子妃。。
朝野内外议论纷纷。
麦黎公主成为了顾德瑞未过门的妻。
最近宫中不大安宁,六品太医令和孙文正孙太史闲聊时,说自己一把老骨头了,眼睛不中用了,递了告老还乡的帖子,也被批了,自己收拾好行囊,原定本月初十五就走。
“宫里那些人啊真不是好东西,我都要走了,半夜三更敲我的门,让我去看诊。”
“我眼睛已经看不到了,就只能扶着来请的小太监肩膀走过求去。”
“那小太监也奇怪,是个我没听出来是谁是声音,问他也不答。”
“我问呐,公公这是要带老奴去哪位娘娘宫中医治啊。”
“那位公公只说是圣主身边的一位采女,不小心摔了跤,撞碎了瓷器,跌了进去,身上出了点外伤。”
“到了宫里,我摸着伤口,却根本不像那位宫宫所说是那样,伤口特别深,几乎深可见骨。”
“孙太史,你说我都看不见了,还得闻着味给那位采女配药,真是不把我们这些小官当人看啊。”
“您老辛苦,后儿就能走了吗?”孙文正拱起手,又想起他看不见,扶在他袖口上。
两个人搀扶着,一起向朝堂走去。
文武百官都向三皇子道贺,得一位彦国公主为妻,想必以后前途无量。
顾德瑞笑得灿烂,如沐春风,脸上写尽了得意。
“三皇子年少有为啊,一定要让我们也喝上一杯喜酒啊。”
“是啊,是啊,三皇子,可不能忘了我们啊。”
“对啊。”
顾德瑞扬起头:“那是自然,成亲之日一定送帖子到您府上。”
“还请赏光来喝个薄酒。”
旁边也有嗤之以鼻的,十分不爽。
早朝进行到一半,下面唇枪舌战,向圣主进谏联姻之事的可行和不可行之处,其中以丞相张千为首,反对的尤为激烈,新仇旧怨齐发,他儿子张弥之死,依旧大仇未报,尸骨未寒,顾德瑞居然可以抱起美娇娘。
想到这,张千就恨苍天不公,朝堂上更是猛火直冲顾德瑞。
顾德瑞并没有忘记张弥之死,心中愧疚不已,护送使团回来后,他去过丞相府,跪求见丞相,张千不肯见他,把他关在门外。
张弥也是顾德瑞的好友,是他的决策害死了张弥,这件事顾德瑞一直梗在心头,他知道张千恨他,他也恨自己当初为何会用了那一计,可若是不用,城中的黎民百姓又何去何从?
所以张千的愤怒他愿意接下,只求他见自己一面,哪怕打自己一顿。
对于张弥,顾德瑞一样原谅不了自己。
堂下吵得不可开交,圣主听的烦躁,借口身子不适,草草就结束了早朝,离开时,还故意摔了一跤。
文武百官看见圣主摔倒,只能作罢。
顾德瑞回家后,礼部登门,修缮府邸,拨款银钱,装饰新府,看这规格,一切以皇子水平超高办理,顾德瑞懒散的倚在贵妃榻上,摇着手中的折扇,不问他事。
倒是长方忙的团团转,掐着腰四处张罗,今日怕礼部的人弄乱了顾德瑞爱坐的藤木椅子,明天又怕搬东西的下人踩坏了顾德瑞爱赏的鸢尾花,来来回回的跟着礼部派来的人,清点库房,收拾残局。
每当这时,长方就会抱怨这三皇子别殿,连个掌灯大丫鬟都没有,都是些粗手粗脚的下人,弄东西也不仔细。
有些长方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去寻顾德瑞,推开房门,里面空荡如也,府中四处乱转,最后在一棵大树下找到了顾德瑞,闭着眼睛躺着。
长方可以分辩出呼吸的急促,知道顾德瑞没睡,就是合着眼,累瘫了的长方干脆也一屁股坐了下来。
“三殿下,府中都忙成什么样了,您不能当个甩手掌柜,事务都丢给我忙吧!”
“长方啊,你怎么不成个家?”
顾德瑞甚少和他谈这些事情,长方有些诧异,也学顾德瑞的样子躺了下来。
“属下不想成亲,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孤身在这世上,属下只想辅佐三殿下,护三殿下平安,这对我来说才是重要的。”
“假若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三殿下你在说什么胡话,有长方在的一日,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我是说,假如有一天我走了呢?”
长方不解:“三殿下你要去哪里?您去哪长方都会追随您而去。”
顾德瑞沉默。
风起,叶落,盛夏爬在身上,拢上一层腻人的甜腻。
在太晨殿殿中,太子和圣主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争吵,太子暴怒,圣主也怒,两个人剑拔弩张。
李月公公将整个太晨殿清空,只剩自己和自己带的小太监候在外面,里面乒乓作响,陈设悉数被砸碎。
圣主的手按在龙椅上,伤口重新破裂,顺着手臂着大量的鲜血。
他自上而下的望着,下面站着的是他的儿子,他最喜欢的儿子,也是最像他的儿子。
和他一样心狠,一样的不择手段。
太晨殿中一片狼藉,能砸碎的都砸碎了,圣主摔进龙椅中,两个人怒视着,谁也不肯让步。太子向来是有节气的,这可是他第一次这样忤逆自己,圣主叹了口气,压住怒火。
“朕这般安排,自然是有朕的主张,太子不要再闹了,回去吧。”
“你向来听话,今日这般忤逆,朕不怪你,但是你想得到的,不可能。”
太子挺直后背,伸手砸碎一个珐琅宝石盒子,“父皇,孩儿从来没有求过你,这么多年,我照着您想要的方式活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您让我当太子,我就当太子,您囚禁我的孩子们,我未曾反抗。”
“就算您防止母后夺权,对我母后下毒,为我铺平道路,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我愿意继续按照你想要的,成为你想要的。”
“我只有这么一个要求,我要她,只要她,求父皇成全。”
圣主怒火又起:“你既然知道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就不该在这继续胡闹。为了个女人,难道你想和朕作对不成?天下多少好女孩,你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不差她这一个!”
语气软了下去,拨动腕间的佛珠:“博言,听父皇的话,你想要谁朕都能满足你,唯独她不行!”
太子顾博言长跪不起:“我是您亲自册封,金印宝字写下的太子,我知道父皇是为了我好,但请您允许儿臣任性一回,除了她,我别无他求。”
圣主失望透顶,太子是自小自己看到大的,他亲自教他骑射,教他学识,教他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或许是不是就因为这样,太子实在符合他心目中继承人的人选,比自己年幼时,更有见识,更有骨气,更可以挺直胸膛。
圣主拂袖而去,李月公公见圣主流着血走出来,惊呼一声,赶忙上前扶住摇晃的圣主。
圣主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
太子在太晨殿里跪了一夜,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是最不该来这里的,也最不该和圣主说那些话,可当他听到圣旨下召,将麦黎公主许配给三皇子顾德瑞时,他手中的弦断了,剜掉了指尖肉,心中的弦也断了。
国宴初见那抹鹅黄,撞进眼里,也撞进了心里,日日陪同公主逛着,心中也越来越柔软,弥足深陷。
圣主说太子像他,自然也会像他一样多情,皇家的多情,最为致命,太子懂得这个道理。
可偏偏他就是爱上了,爱情如此蛮横不讲理,又如此莫名奇妙。他不应该来争,也不该来求,更不该被拒绝后大发雷霆,嘶吼着说他要她。
圣主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失望,觉得他不成气候,还有怜爱,他看得出来,就算麦黎公主许给三皇子,圣主也是向着自己的。
可顾博言心想,我可是太子啊,我连个女人都得不到吗?就算我夺得了江山,坐拥天下,也再也不能回到这个时候了,再不能把那抹明黄拥入怀中。
凭什么顾德瑞可以得到,凭什么顾德瑞可以娶,凭什么他想要的,顾德瑞却可以得到?凭什么我就不行。
跪在太晨殿黑暗中的顾博言,放声大笑,眼角冷冽。
“父皇你教过孩儿的,想要得到,就要不择手段,这世上只有赢家才可以载入史册,而史册也是赢家书写的。”
他从地上爬起,黑色的影子迎着朝阳扩大,笼罩在殿前石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