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从尚性情温和,为人极有耐心,在南熠之的衬托下,与六皇子很快地处成了好友。
“过两天我打算在郊外庄子里约几个朋友小聚一下,钧行可有兴趣?”
既然都是要去玩的,自然是人越多越热闹。
“几个朋友?”安从尚着实是惊讶了一下。
皇子殿下平日鲜少出宫,其他皇子都与自己的两个伴读要好,由此有自己的交际圈。
但到了临文昭这儿,安氏在京城底蕴到了安从尚不过三代,根基不如其他公子;南熠之的朋友……临文昭都不太适应。
突然间说和几个朋友出去玩,安从尚颇感稀罕。
殿下长大了,真好。
眼瞧着安从尚脸上的笑容越发奇怪,临文昭轻咳了两声:“季青砚约了武安侯府的覃煦和顾听白,我索性让他们去郊外的裕园。”
安从尚了然:“既是去玩的,殿下可介意我带上小时?”
临文昭点了点头,没什么所谓:“正好把阿宥那小子带出来,整日吵着要和季青砚玩。”
临文宥活泼,但是懂得分寸,难得讨喜,安从尚也很喜欢。
“小殿下虽顽皮,但课业也是不耽误,比小时好。”安从尚开玩笑道,“回头让小时和阿砚好好相处,说不定也能向小殿下一样。”
这话引得临文昭侧目,但也没反驳。
南熠之与人相处之道实在是没话说。
“小时不是心仪武艺吗?怎么不让他试试走武举。”
安从尚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祖父和二叔不会同意的。”
此时楼下传来激烈的鼓掌与叫好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安从尚往楼下看去,见台上两人对立,蒙面公子对面的人脸颊涨红,额角处细汗涔涔,一副窘迫之相。
“我认输!”撇下这话后仓惶下台。
临文昭此时也来到窗边,见蒙面人冲着对手礼貌作揖,嘴型上隐约是说:“承让。”
安从尚伸了个脑袋过来,悄摸地低语道:“殿下不觉得此人的字颇为眼熟吗?”
在二人未到之时,擂台已经打过几轮了,擂台上后方的架子上就挂着之前写的字帖。
临文昭细细打量,也发现了不对。
他侧头看向安从尚,发现他一副了然的模样。
“绛河公子。”
临文昭眼里流露出恍然。
绛河公子才高八斗,但是所出的书籍都是由书坊代为印刷,鲜少有人见过真迹。
安从尚向来心细,能看出来不足为奇。
代入绛河公子,似乎一切都理所应当了。
只是,一向低调不愿露面的绛河公子,今日居然在聚贤楼里公然打擂台。
安从尚今早听到了一个消息,想着说给临文昭听:“殿下想来也听说了前两天阿砚遇刺的事情。”
一说这个,临文昭就想到那天的冰盆冰水果,天王老子都没他那么惬意。
“我知道,专门去季府看过他了。”
“听说那天有个高手帮了阿砚。”
临文昭抬眼,有点疑惑,那天南熠之什么都没告诉他:“谁?”
安从尚看向楼下:“听说这位高手和阿砚长得一模一样。”
顺着安从尚的视线往下看,只有高台上意气风发的蒙面公子。
临文昭眼睛都睁圆了,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绛河公子?”
太过震惊,安从尚非常理解此时临文昭的心情,神色淡淡:“殿下信吗?”
临文昭拂袖离开窗边,喝了杯茶以平复刚刚翻涌的思绪,末了:“信不信的,把人喊上来看一看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门外的人就少了一个。
“这位公子,我家主子二楼雅间有请。”
侍卫直冲高台上的人,恭敬地行了一礼,语气确实不容置疑。
南熠之不太喜欢别人强迫他,下意识就要嚷嚷起来,突然间想起现在要装成另外一个人,仔细回忆了一下季青砚可能的样子,努力保持微笑:
“我到底也是个自由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不合适吧。”
四周意犹未尽的看客纷纷附和,不肯把人给放了。
侍卫不为所动,主子还等着他去复命呢。
趁着四周的人起哄,南熠之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看二楼正中央敞开的窗户,又看向一旁的侍卫。
麻烦,戴的面具太厚,被挡得抬眼啥也看不到。
但是猜都猜得到是谁。
南熠之冲看客们行了个礼:“多谢各位,这位是我一个朋友,就到此为止了,下次我们有缘再见!”
说着,抢在侍卫之前下台,又慢悠悠地往二楼去。
本来还想故作高深地敲敲门,没想到这两人这么敞亮,这门居然是开着的。
和对面四只眼睛撞个正着,南熠之突然间有点尴尬。
安从尚连忙站起来相迎:“我这位朋友仰慕绛河公子才名已久,想请公子喝上杯茶,请——”
有人开口,南熠之就很自然地探了进去,作揖:“见过六殿下,安大公子。”
就这么被喊出了身份,安从尚一愣,回头看了看临文昭,稀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
南熠之指了指门外的侍卫们:“每个皇子殿下的侍卫都是有形制的,至于安大公子,坊间传闻,六殿下应该不会和季大公子出来茶楼喝茶。”
安从尚抿了抿唇,控制住自己不笑出声来,转身给南熠之斟了杯茶,被临文昭瞪了一眼。
南熠之跟着坐了下来,完全看不到安从尚递来的茶在哪,嫌弃地一把将面具扯下来。
也不知道浮洛哪弄来的面具,差评。
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安从尚费劲忍住才没叫出来。
他和临文昭面面相觑,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冲击还是很大。
两人死死地盯着南熠之的脸看,誓要在那张已经看了十年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比如说心虚的神情……
南熠之一喝完茶,抬头就看见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他,吓得手一抖。
幸好杯里的茶已经喝完了。
“二位这是?”南熠之还以为他们看出了什么破绽,拼命忍住才没有去摸宫姝给他遮的痦子。
两人瞬间收回目光,纷纷低头喝茶。
安从尚保持着微笑,解释道:“公子和我们的一位朋友长得可真像。”
“你们是说季大公子吧?”南熠之感叹,“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吓一跳,若不是我确信我爹只生了我一个,还以为我俩是双胞胎。”
临文昭抬手:“季青砚是我挚友,得你相救,我以茶代酒,谢阁下。”
南熠之愣了一下,他什么时候成了临文昭的挚友了?
但管不了那么多,南熠之举杯:
“哎,江湖中人,行侠仗义,分内之事。”
见人喝了茶,临文昭追问道:“听南公子说话风格倒不像江湖人士,不置可否冒昧地问一下姓名,家住何方?”
南熠之平静地看着临文昭的眼睛:“我出身于龄州南生庄,名唤,南熠之。”
突然,安从尚那儿传来慌乱的动静。
两人看过去,安从尚正狼狈地擦拭着自己身上刚刚溅上的水渍。
侍卫喊了小二过来,匆匆收拾了一下。
安从尚重新坐下后,反复问了一句:“你说你来自南生庄?”
他出身于南生庄很奇怪吗?
南熠之疑惑,也问出来了:“可有什么不妥吗?”
安从尚迟疑地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临文昭默默看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所谓南生庄的公子。
南生庄乃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大宗门,自南容开朝以来就存在了。实力深不见底,但行事低调,从不主动与人为恶,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也有赖于它,龄州一向太平。
南熠之知道临文昭心里存疑,他也不惧他打量,也不惧他去查。
查来查去,也不过是逮着他的真身份而已。
临文昭问:“既是龄州人,怎的会在京城,还以绛河公子的身份问世。”
南熠之答:“向往京城繁华,慕名而来,自负满腹经纶,与各路才子佳人切磋一番,没什么不行的吧?况且我四处游历,时不时来京城写些东西,也是很方便的。”
绛河公子出现的时间的确很不固定,隔个三两月也是寻常。
临文昭:“南公子四方游历,还能博学多才,真是天纵英才。”
南熠之没忍住眯了眯眼睛:“过奖。”
看他臭屁的样子,临文昭莫名觉得好笑:“绛河公子既是衷于看遍山川海河,那日怎么刚好在京城救下了季青砚。”
一句话引得安从尚看了临文昭一眼,心里诧异,殿下今日过于咄咄逼人了。
被临文昭这么一句句紧逼还是第一次。
南熠之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暗暗深吸一口气才平复了心情。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临文昭,一字一字回答道:“留下来是想看看新文章的反馈。我是个夜猫子,恰好遇到季公子遇刺,便出手一救。殿下,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临文昭心底一颤,抬头想解释什么,却被南熠之打断:
“传闻六殿下端方有礼,我才应邀上来一叙,看来六殿下其实并不欢迎我,告辞!”
说完,“呲溜”一下没影了。
溜得太快,安从尚都不禁咋舌:“不愧是江湖人,身手真好。”
临文昭安静地坐在那里,神情里有点局促。
安从尚无奈地叹了口气:“殿下你今日是怎么了?”
“我……”临文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下意识的,总想把事情问清楚。
突然,安从尚心领神会:“殿下是怀疑他就是阿砚?”
“他眼角没有痣。”
冷不丁的,临文昭来了一句。
安从尚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道:“谁?谁没痣?”
临文昭瞥了一脸迷茫的安从尚,嫌弃地扭过头,表示并不想理他。
接收到六殿下鄙夷的眼神,安从尚更迷茫了。
不是在试探对方是不是季青砚吗?
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哪家好人去关心别人脸上有没有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