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丫头丢下手头正在干的活，按冬梅的吩咐走过来绑文竹。从她们积极地跑到自己房间里找绳子，积极地找不要的烂衣服，可以看出她们对文竹有多大恶意。

文竹累了，没再闹腾什么，也不想让自己这些未来的“同事”难做，顺从地由着她们绑着自己。只是她这样想，人家不这么认为。感受着布条搓成的绳子绑在手腕上的力度，以及嘴里那块满是尘土味的破布，她崩溃了，眼泪涌出来，却没法叫出声，手指摆动着，却不能移动一寸。

翠花跟她情同姐妹，见状对还在绕绳子的小丫鬟说：“这位姐姐，她不会跑的，可以松一点吗？”

那丫头神色不愉地看她一眼，笑了，转头问冬梅：“冬梅姐姐，这还漏了一个呢，要不要也绑起来？”

冬梅摇头：“就绑一个。”那丫头不乐意：“那还让她在这儿待着？”

冬梅觉得这样不行，吩咐道：“两个都关到柴房，门多锁两道。晚上不准给她们送饭！”

那丫头这下开心了，指挥着另外的丫头一起把二人送进柴房。

现代的柴房都免不了腐木味道，别说古代柴房了。小厨房里本身有柴垛，够用一两个月的，这边放着的都是经久不用的。地上一层木渣，到处是灰尘，窗户小小的，更别提角落里还放着便桶。

文竹被推进来，那个坏丫头和一起的使出吃奶的劲，把她狠狠推倒在地。文竹倒在乱木堆上，感觉皮肤刺痛，不用说肯定要流血了。两个丫头听到她沉闷地叫声，哈哈大笑，还进来在边上便桶里如厕完才出去。

好在翠花的手脚是自由的，文竹摔倒后她赶紧把她扶起来，带她到柴房另一边远离便桶的角落。还细心地帮文竹把粘在背上屁股上的木刺弄出来。

两个丫头离去前又笑了一阵，说道：“你们俩就在这里慢慢相亲相爱吧。等什么时候老实了，陈妈妈李妈妈心情好了，再考虑放你们出来。”

翠花抱着文竹的肩膀，眼里蓄满眼泪：“难怪我家里人那么担心，说京城不全是好事，可能会吃人，我还不信。”

文竹蹭蹭她的脑袋。过一会儿，文竹让翠花弄一些干叶子铺在地上，她们直接躺上去。

出去的事，交给小姐和春燕姐姐吧，相信她们能救自己出去的。

书意被自己院子里的两个婆子王妈和宋妈直接“押送”到谢夫人日常起居办公的第三进院子。王妈和宋妈两人，名义上是在她院子里干活，却是直接听命于谢夫人的。陈妈李妈也听谢夫人的，不过二人是从书意出生起一直照顾她长大的，对她还有些情分。因此平时书意更讨厌王妈和宋妈。

王宋二人并不在意，对她们而言身为学士府女主人的命令比她这个二小姐的话重要多了。因此在门口时，只听夫人说带小姐过来喝茶，她们就径直架起书意跟上去。

到谢夫人的院子，堂屋里其他几位主子早就等着了。十六岁的大小姐谢书影牵着五岁的三小姐谢书莲站在门口，谢书影笑着迎上来：“二妹和三弟总算回来了，我们大早起来就在盼着呢。书莲一直问怎么还没到，怎么还没到？”一众媳妇簇拥着谢夫人笑起来。谢夫人拍拍手，书莲就甩开大姐，朝着母亲跑过来。

谢夫人蹲下想接住女儿，书莲却拐了个弯，大喊一声“哥哥”扑过去抱住流波的腿，惹得谢夫人一阵吃醋。

进到里面，妾室桂姨娘和郑姨娘也站在台阶下迎接，三岁的四小姐谢书兰紧紧挨着她姨娘郑姨娘站着。

王妈和宋妈总算松开书意，春燕赶紧上前扶着她，在她手背拍一拍，提醒她不要生气。

扶着书意进堂屋，书影还在廊下等着她，见她过来，抱了抱，道：“瘦了，你受苦了。”书意的眼泪夺眶而出，又赶紧抹去。姐妹两一起进去在流波对面坐下。

谢夫人坐在主位，让书意和流波坐在自己最近的位置，看到书意的样子有些无措，掏掏手绢想过来给她擦擦，书影比她先起来，阻止道：“夫人不比担心，二妹妹只是一时激动。”

谢夫人心头思绪万千。

她不是书意的亲娘，算起来是她的小姨，虽然说从书意出生起，她也算亲手抱大，到底有些不一样。这孩子脾气不像书影大方，总是别扭又偏执。有次在街上看戏法，迷上了耍鞭子，自己买了一根进来，更加变得暴戾，她那院子里三天五头就有丫鬟婆子肿着脸过来告状。

要是自己的孩子，她打一顿，狠狠教训几次，总能让她听话，但她是姐姐生的。

这也是谢夫人心里一根刺。她不是谢大人的头婚夫人，而是填房。

当初谢大人少年得意打马游街的时候，她才书意这么大，姐姐比她大十岁，正在适婚年龄。那是她们姜家还是有名的士族，父亲跟老谢大人是好友。

姐姐貌美，在年轻小姐中排在前列，谢大人跟她一见钟情。两人顺理成章举办婚礼，婚后二人琴瑟和鸣，常常携手出席各家宴会，是对让人羡慕的少年夫妻。

后来谢大人官位越来越高，直接成为天子重臣，每天要帮皇上协理政事到深夜。姐姐一边生儿育女，一边打理府里生计，积劳成疾。等谢大人倾尽全力去救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

现在的谢夫人那是正是一个妙龄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从小她经常来谢府找姐姐，跟姐夫也熟的像兄妹。姐姐生病后，看着身边幼小的孩子，担心自己走后被人欺负，也担心别的女人不能为丈夫打理好家事。

少女问姐姐烦心什么，姐姐突然有了一个想法，问她想不想嫁给自己的姐夫。

姐妹共事一夫，虽然自古就流传着无数美好故事，在当今世界终究是少见的。少女挣扎了很久，再也没法用平常心对待自己姐夫，匆忙跑回自己家。

她最终询问了父母的意见，母亲只问一句：“你喜欢他吗？”

位高权重，人物风流，满身气息不同世间男儿，这样的男人她再遇不到第二个了。

“我喜欢他吗？”她在几个月夜里辗转反侧，终于给了父亲肯定的回答。

父母找来谢大人，关在屋里谈了三个时辰，知道皇帝派人来找。

谢大人答应了，八抬大轿把她娶进谢府。却没有办婚礼，他说要办也得等她姐姐不在以后。他们也没有圆房，说是等婚礼以后。

她原本答应，后来感觉自己心态扭曲，竟悄悄找到独睡书房的姐夫，什么都发生了，一下子有了身孕。那时姐姐还沉浸在姐夫给的爱里，每天把她叫到身边教导驭人之术，管事之法，也总把两个孩子叫道跟前让人跟小姨亲近。

直到她开始孕吐，肚子变大。姐姐心灰意冷。姐夫满怀愧疚，离她渐渐远了。那两年的事情，她想起来就后悔不已。总疑心是不是因为她做的错事，加快了姐姐死亡的脚步。要说她唯一不后悔的，是她那次怀孕生下了流波。可爱的流波，淘气的流波，是她最重要的救赎。

姐姐后来又一次怀孕，怀的就是书意。姐夫想要她打掉，她不愿意。

“我总是要死的，能有个孩子是上天的恩赐，是我和夫君爱情的见证，怎能随便放弃。”她用好几个月的时间仔细为已有的一儿一女和肚子里的孩子打算。终于，孩子出生后不满三天，她就再没睁开眼睛。

后来姐姐丧期满了，谢大人终于兑现她的承诺，给了她一场婚礼，宣布她是新的谢府女主人。这些年她也遵照姐姐生前的安排，也以一个亲小姨的身份，操心着大少爷大小姐的学业、婚事，甚至比她自己生的操心的还多。

只是这些年来，她始终无法以平常心面对书意。姐姐是因为这孩子死的，她代表着丈夫对姐姐的思念和爱。于是，她的关心带着试探，有时候当她亲生，有时候又不想见她。

也许正因为她这些扭曲的感情，被这孩子接收到了，所以她对自己从来不亲吧。

幸好，她跟流波最亲的。

流波抱了书莲一会儿，说道：“娘，你把我和二妹妹拘到这里干什么？这一身尘土气。还是早点放我们回各自院子里，洗个澡换个衣服，好好盘点一下行李再过来吧。我们还给你们每个人都带了礼物呢！”

谢夫人的忧伤顿时一扫而空：“哎呀你们瞧瞧，我这孩子就会哄我这当娘的开心。罢了，你么都回去吧，晚上再过来吃饭！”

众人欢快地应了，纷纷起身往外面走。

突然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喧哗，间杂着粗哑地哭声：“夫人，夫人给我做主啊！没天理啦，我是二小姐的奶娘，在这府里七八年从没人给我脸色看。那个新来的小野丫头，她翻了天了，她跟我抢东西，当着门口那么多人的面打我。刚刚在院子里还对着我破口大骂，还踢了我一脚！二小姐，二小姐我知道你在，你要是还念着我给你奶的情分，就要帮我教训那个臭丫头，把她赶出去……”

谢夫人扶着身边管事娘子：“陈妈妈在说什么？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