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良娣眉头紧锁,就那样带着怒气,死死的盯着太子估,她又重复了一遍:“你不知道!”
这句话将太子估从盛怒中扯了出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这么多年的秘密,就在这一刻被说出口,太子估偏了偏头,怒火全部降了下来,剩下的就是无颜面对。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事实上他现在回不回答都是一样的。
太子良娣沉默之后便能意识到什么。
从前她对太子估的神色一直都是冰冷的,毫无生气,不似活人,她也以为就这样纠缠一辈子,就这样下去就可以了。
最起码奚玥现在的日子是不错的。
而这不错的背后,她一直觉得有太子估的帮持。
可他不知道,那么这些年来,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做,他什么都没有做,就这样得到了他想要的。
这一刻,太子良娣眼中弥漫上了几分恨意,她咬咬牙,就那样看着太子估。
太子良娣道:“苍估,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恨你的,我先前觉得没有什么必要,毕竟如果不是和她在一起,那么和谁都是一样的,都没有区别,况且你也算是给了我一个不错的安身之地……”
在太子良娣说出他名字的那一刻,太子估心头便泛出了一丝苦涩,他张了张嘴:“良娣……”
太子良娣没有理会他的声音,只是继续道:“刚开始的时候你对我很好,好到我时常有些恍惚,觉得或许这日子还有那么一点盼头,可我毕竟帮不了你,对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太子估身上,这一刻的她不再是那个只懂得沉默,任由所以事情降临在自己头上都逆来顺受的太子良娣。
比起之前,现在的她更像是个人,是个鲜活的人。
她继续道:“你身边有很多人,这些人都可以帮你,可你这个人,多情却又薄情,你虚伪,狠毒,偏偏又好重面子,所以你与那些人在一起,我不计较,我为你维持着太子府的名声,你为我护佑她,我本以为,这是一场再简单不过,且你我都心知肚明不用挑明的交易……”
太子估神色痛苦,他道:“不要再说了。”
可此时的良娣又如何会听太子估的话:“可是这场交易,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
不过也怪我,我早就应该想到的,你这个人就喜欢骗人,从那天你刻意演一出戏在我面前装可怜开始,一直到方才画舫之上的刺客,你一直都喜欢自导自演,你一直都活在自己给自己构造的一个世界之中。”
太子估的痛苦终于在这无数指责之中消失殆尽,他烦躁的道:“是,七年前是我故意被人捅了,就为了让你心软,可我受的伤也不是假的!”
“那是你自作自受,这伤是我造成的么,是你自己,是你自己贪心想要太多。”
太子估道:“我为你做了那么多,顶着朝野上下的压力将你娶了过来,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
太子良娣被她这番话逗笑了:“你那是为了我吗?你要是为了我,早在第一次见我之后就不应该继续纠缠,你的压力不是我给你的,是你自己给你自己的,你以为我乐意嫁你么?”
太子估:“可你不相信我爱你!”
太子良娣道:“我没有不相信,只是你的爱与我而言,一文不值,它给我带来的只有数不尽的苦恼,它是累赘,我为什么要去承认一个累赘的存在?”
太子估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一般:“所以你喜欢柬城夫人,可她能给你带来什么,当时你们的生活并不好,你和她一起,你们两个女子,只会受苦。”
太子良娣看着他:“自以为是。”
这四个字就这么砸在太子估身上,他被砸的不知如何以对,反而怒气又在这个时候挤了出来。
太子估凑近了太子良娣几分,他道:“若你能将对她的喜爱分给我几分,那么我们如今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
太子良娣:“可惜了,我很早之前就说过,你不会得到我的爱,是你自己不信,而且你现在不会想说你还爱我罢,我们都清楚,你早就不爱了 。”
太子估道:“所以你现在还在惦记她?可就算我可以放开你,但她呢?她是柬城君的夫人,她也早就有了旁人了。”
我又何尝不知道呢?
太子良娣想。
她现在其实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局面已经成为了定局,谁都改变不了。
唯一可以改变的,是她对待太子估的心思。
这个可恶的人,是一切悲剧的开端。
太子估道:“好好做你的良娣。”
“我觉得我一直很称职,这些年来帮你传递信息,笼络贵妇,操持太子府,可是现在我做不到了,仓估,你要是想让我留在这里,我也走不了,但现在的我没有心思帮你了。”
“我还是会待在这里,就这样与你烂在一处。”太子良娣闭了闭眼,她心灰意冷的道,“可是你若留我,终有一日,我会成为你上位路上最大的污点,我身上有你的所有秘密,仓估,你可以杀了我,也可以养着我,关着我,我听从你的安排,但你最好保护好你自己 ,别让我有机会杀了你。”
太子估与太子良娣对视良久,他突然大喝到:“滚!”
太子良娣滚了,再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太子估一把将床上的帘帐扯下来,他拔剑挥砍着眼前的场景,帘帐被他践踏在脚底,太子估疯了一般的喊了近侍进来伺候。
那近侍长的唇红齿白,身上衣物不多,漏出的肌肤如雪一般,就这样凑近了太子估,太子估一把将剑甩开,粗暴的抓住近侍的手腕,含着怒气吩咐道:“看好良娣,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见她!”
近侍被抓的吃痛,却又不敢违抗太子估,只能道了声诺,然后就被太子估贴了上来。
太子府中是一夜的荒唐,而此刻的画舫之上,奚玥早就告辞,只剩下姬姌与洛禾抵肩而坐,一同看着岸上的烟火。
那烟火缓缓升上天空,然后就那样炸开,繁星之中,火花与星子连成一片,美不胜收。
两人聊完了太子估的事情,便开始闲聊,聊着聊着,姬姌突然道:“你其实是想去锦国罢。”
这话说的十分突兀,并不接上句,搞得洛禾张了张嘴,最后只啊了一声。
姬姌便笑:“看来我猜对了。”
洛禾没有否认:“殿下怎么说的如此突然?”
姬姌看着那散开的烟火,似乎是在回想什么,她道:“突然吗?我却觉得,是有些迟了。”
洛禾在衣袖之下的手慢慢攀上了姬姌的手,她道:“殿下,可以牵手么?”
姬姌将衣袖拽了拽,露出了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她笑道:“你喜欢先斩后奏?”
洛禾也笑:“是啊,我喜欢先斩后奏。”
这句话,洛禾相信姬姌可以听明白。
我喜欢先斩后奏,要是真的特别想去锦国,怕是当初就不会依着你来郧国,而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先带你去了锦国,之后再同你讲道理。
姬姌握着洛禾的手,她道:“那我们去锦国罢。”
“不急。”洛禾道,“过几日柬城君宴会,最起码等宴会之后再考虑去锦之事。”
“好,你来定。”
洛禾嗯了一声:“长姐走的时候,给我们留下了一个人,殿下要见吗?”
姬姌道:“你若想见,我便陪你见一见。”
过往那些渊源洛禾并不是全部知道,但就是她知道的这些,已经洛湘所说的这些,洛禾并不觉得这人可用,只是洛湘留他,定然是有意义的,所以洛禾也在抉择。
“是公子致,长姐与他相熟,但对其褒贬不一,言语之中有些矛盾,我不敢贸然见面。”
姬姌道:“是他啊。”
洛禾:“殿下觉得此人如何?”
“不如何。”姬姌缓缓道,“那时我年纪不大,一心闹着去军营,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偷偷跟着侍卫瞎混,他们劝不走我,便只能由着我。
侍卫中有几人与付致关系不错,所以那日之事,我或许知道的多一点。”
洛禾道:“那时都说他死了。”
“与他相熟的侍卫,一起的兄弟,应该也包括长姐,或许他们都希望他死了。”
洛禾问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记忆被拉的太久,有些事情已经逐渐淡忘,细节之处,若非亲身经历,从旁人口中听到的都有些略微的不同。
姬姌只道:“他是个懦夫,生死关头,他投入敌人的阵营,将身旁的所有人全部推入了危机。”
洛禾皱了皱眉:“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此人不能用,长姐为何会将这人推荐过来。”
姬姌想了想:“或许是因为他懦夫的不够彻底,他不是背叛了别人,他背叛的,只有自己,他的余生,或许都会为了这个背叛赎罪,所以长姐才会觉得这人可用罢。”
洛禾对这种人没有什么好印象,她觉得长姐就是给了自己一把双刃剑,杀别人的同时,也有可能伤到自己。
姬姌道:“既然是长姐说的,见一见罢,见完之后,再考虑用不用。”
洛禾最终点了点头,只是见一见,应当没什么的。
烟火逐渐淡去,洛禾正想说回府,却见天边划过一颗星子,拖着长长的尾巴,闪的飞快,洛禾惊喜的站起身,她拉着姬姌:“殿下,流星,快许愿。”
待到那颗星子彻底消散众人的视线之中,洛禾偏过头笑着问:“殿下许了什么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