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季清芷看着眼前突然冒出头的大祭司目瞪口呆。

她偏头看正帮大祭司脱披风的林霏开，后者丝毫没有要跟她对视的欲望，自顾自干着手下的活，脸上带着仿佛永远不会变色的淡然。

季清芷摸了摸下巴，思索这到底是真占卜出结果林霏开刻意瞒着不告诉她，还是大祭司菩萨心肠大开帮她俩说话，但这两个结论按理来讲都有些说不通。

巴拉姆五指紧握上前一步，不死心道：“可我族民众被罪孽之人欺辱已久，若战神不做出表率，此举控怕难以服众！”

一口气说完，巴拉姆吸一口气，朝着神像方位深深鞠了个躬。

季清芷坐在主位上看着面前虚与委蛇的男人，皱了皱眉。

话都说这份上了还不依不饶多少有点针对的意思了，但她并不记得自己在哪得罪过这人。

“放肆！”大祭司将手中拐杖重重往下一放，石杖与石灰岩相撞，发出沉闷一声响。

她朝巴拉姆怒喝道：“我才是现任大祭司，不要以为你祖母与我是师徒关系就可以为所欲为！”

大祭司将手中石杖横着一挥，尖端对着巴拉姆压低声音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有些事由不得你我。”

她这话说的轻，带着刻意压低导致的含糊，除了靠得近的巴拉姆，没人听清。

巴拉姆听到这话身子颤了颤，手臂肌肉绷紧又放松。

他将行礼的手放下，再抬头时眼里已经没了那股狡诈。

深凹的眼眶带着遮不住的疲惫，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那么健硕的一个人此时看着竟有些行将就木的枯萎感。

大祭司没有理会这些插曲，说完后就将身子转正，面向下方群众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话音不大但极具穿透力，闻言原本卑躬屈膝的人群纷纷抬起头。

大祭司站在神像前来回扫视，将底下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看在眼里，她抬起头振臂道：“祭奠现在开始！”

下方沉寂片刻，而后传来比刚才更狂热的欢呼。

“杀杀杀！”

一声比一声激昂。

神庙上几个侍卫粗鲁地押着一个面色蜡黄的男人跪在季清芷身前。男人垂着头左顾右盼，嘴里不住嗬哧喘气。

“你上。”巴拉姆阴沉的看着这人，摆摆手对身后士兵吩咐道。

“是。”士兵拱手应道，转头怒瞪跪在地上发抖的人，抽出佩刀，一步一步走上前。

男人听到动静转头看了眼不断接近的士兵，惊恐道：“你....你干什么？”

士兵没回复，将手伸向身后，男人吓得用手掩住头，身体蜷缩起来。

“哐”一声，一把石刀丢在他面前。

士兵“呸”一口，满是不屑，手握石刀指着他道：“罪孽之人，拿起武器与我决斗。”

这人愣了片刻，迟疑着将石刀拿起，像是知道自己没得选，眼神一下子狠戾起来，站起身跟士兵对峙着。

两人小幅度绕着圈，男人率先进攻。季清芷手搭在椅背侧头撑着，饶有趣味的看着他，步伐松散但沉稳，倒跟先前推断的玛雅人都不太会打架有些差异。

两刀相撞，男人被震的倒退数步，士兵鼻腔哼出一口气，将刀背搭在自己脖子上，得意的看着他。

季清芷本来以观看的角度看两人决斗，看到此举目光霎时一凛，脚上发力往后一蹬冲出去。男人此时也正好止住退步，转身将刀一横，直奔站在边上的林霏开，丝毫没有刚才无力的样子。

林霏开头也没抬，唇角勾了勾露出一抹极小幅度的浅笑。男人一皱眉，正待细看就听身后传来破空声，出于士兵的本能，他慌忙转身用刀格挡。

刀刚举起就被碾压的力道压下，草率制成的石刀顿时断成两截，他惊恐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和季清芷那张愤怒到面无表情的脸。

出乎他意料的是刀并没有落下，面前这个宛如真正战神的人右手一勾将刀转了个圈收回，堪堪擦过他的脸，在脸上留下一条极长的血痕。

男人用手颤抖着摸了摸脸，有血珠冒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季清芷又是一个后踢，将他踢离了林霏开。

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直将此人踢得躺倒在金字塔边缘，痛苦地捂着胸口吐出口血。

季清芷缓缓走上前蹲在他面前：“你猜，意图杀害祭司，他们会怎么惩罚你？”

男人闻言眼里的恐惧几乎要化为实质，他看了眼季清芷身后目眦欲裂的众人和眼神阴鸷的大祭司，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般翻身跳下。

季清芷手指曲了曲，最终还是放下。

金字塔高二十多米，本就重伤的人跳下绝无活路。下方民众默了片刻爆发出欢呼声，高声呐喊：“战神战神！”

身后有侍卫沿台阶走下，边走边高声呼喊着什么。季清芷不为所动，依旧蹲在那。

林霏开走上前将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揉了揉：“这不是你的错，你帮了他。”

季清芷缓缓吐出一口气，用手捂住脸，林霏开接着道：“他本来就会被挖心，意图杀害我罪加一等，轻则打断四肢烧死，重则.....”林霏开顿了顿，转了话题道：“你给了他选择的权利，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你的错。”

半晌林霏开听见身下传来一声声若蚊蝇的“嗯”。

季清芷揉了一下脸，站起来定定跟林霏开对视肯定道：“我知道，我就是......”

她又转头看向金字塔唯一的空隙下方，此时那里已经有几个侍卫举着火把艰难搬动尸体，“我就是觉得为什么要这样呢？明明不逼他他也不会想害你。”

季清芷扯了扯嘴角，“一个能将天文历法精准到这个地步的文明居然会崇尚这种暴力血腥的祭祀。”

“人们的信仰不同，表达方式不同，认知基于时代限制，我们所认为的发达换一个角度看未必就是真正的发达，而且有个词叫习以为常。”林霏开淡淡道。

“这也是古文明的一大有趣之处，封建和发达同时存在，矛盾的个体。”

“真不错。”一阵鼓掌声混着巴拉姆那令人生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两人瞬间闭嘴，“战神不愧是战神，真厉害。”

巴拉姆看着季清芷，像发现什么宝物似的，眼里闪烁着奇怪的光。

季清芷轻出一口气，勾了勾嘴角嘲讽道：“你怎么不觉得是你的人太弱了呢？”

她看向巴拉姆身后的士兵，“连这种罪人都制服不了，想必留着也没什么用吧。”

闻言巴拉姆脸色瞬间沉下来，身后士兵浑身一抖，单膝跪下道：“对不起祭司大人，是我一时不注意，请您责罚。”

林霏开觑他一眼，淡道：“不必，接下来的战争还有你发挥价值的时候，不要把精力浪费在此等小事上面。”

士兵眼睛一亮，抬头看着林霏开，兴奋道：“是！”说完又朝林霏开磕了个头。

季清芷在旁瘪了瘪嘴，这人还好意思打趣她会驮人之术，对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祭司心怀城邦居民，实在让本王佩服。”王上带着王后走来。

季清芷看着他满脸骄傲的脸，忍下了翻白眼的冲动，别以为夸两句她就会忘了刚这人让她先喝“汤”的提议。

王上拍了拍季清芷的肩，朝脸色愈发难看的巴拉姆道：“我早说了有我女儿在，城邦定当打退罪人，安然无恙。”

巴拉姆正当开口，被一直盯着他们后方的林霏开打断道：“还请诸位入座。”

几名侍卫已经将棉条一样软的人拖上来。

“祭奠还未结束。”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