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啦,明天再找你一起玩!”
狗蛋和伙伴挥挥手,潇洒转身,那张肉嘟嘟的小脸却迅速地垮下来。
哎,早知道不和他们吹牛说妈妈管不着自己了。这下倒好,被拉着疯玩到现在,天都黑啦!
虽然玩得时候确实开心就是了,嘿嘿。
但爸妈的板子也不是吃素的呜哇哇哇!
狗蛋忧心忡忡地往家走。夜里,整座村子的人都早早睡了,灯灭了,狗在窝里睡得正香,猪圈里头也静悄悄的。
要不,他先想办法哭得伤心点儿吧?挨打的时候就抱着爸妈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应该不至于被打得太惨吧……
他偷偷盘算着,在脑海里演练了十几种场景。
渐渐地,周围好像就剩下自己的脚步声,咯吱咯吱,踩着泥土和枯枝。
狗蛋没来由想起,妈妈总和他说天黑以后莫乱跑。他追问为什么不能,只回答,夜里啊,会有专吃小孩的妖怪跑出来,专吃白白胖胖的小孩儿!
嘁,以为这就能唬住他?他可是早就听其他小朋友说啦,每家每户编的版本都不一样,骗小孩呢。
可是……哎哟,大半夜的村子真有点阴森森的。
狗蛋越想越怕,不觉加快了脚步。
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他一边走,一边下意识抠手指,慢慢地,似乎总感觉周围除了他的脚步声还多了些声音。
观音菩萨,王母娘娘,二郎神,玉皇大帝……
他在心里把认识的神仙都喊了个遍,脚步越来越快。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快!
真的有妖怪哇啊啊啊啊——
狗蛋慌得一路小跑,眼泪是真要包不住了。他才七岁,他很乖的,不想被吃掉哇!
奔跑在山间的田埂,野草撩着脚脖子,又痒又刺,跑着跑着竟觉得脚上的触感已经不像草了。倒是像手,小小的细嫩的手,滑腻腻地想把他拉住。
“妈妈!”
终于望见自家的院子,狗蛋再忍不住,哇地哭出声来。他拼命向前冲去,却一头撞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啊,光线太暗了,竟然没注意到屋门口站了一排人。他抬起撞得晕乎乎的脑袋,看背影,好像是借住在家里的那个好看的大哥哥。
他连忙想要绕到前面去道歉:“夏迩哥哥,对不起,我——”
一只带着些凉意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很轻很轻地,头顶传来那道熟悉而温柔的声音。
“别看,孩子,不要去看。”
……
来到莽山村才短短几天就死了快十个人,这下连夏迩三人都绷不住了。
哈喽?GM,你睡了吗?我睡不着。想团灭可以直说,还设计这劳什子副本做甚:)。
十五个人的副本现在只剩下六个,诡事接连不断,夜半打更、长发黑影、梦里满脸青紫的阿慧、村长和老酒痴迷的尸酒、被拐卖来的阿慧、逃跑却被打到流产的阿慧……
这座,这座烂透了的山村!
太多诡事让人来不及细细梳理,而眼前,村长还故作镇静,招呼着村民们处理尸体。
柳濂攥着老头子的手腕,咬牙切齿:“杨村长,不给个说法么?”
对方吃痛,“哎哟哟”叫起来,眼神转向村民,可瞅了半天竟没有一个人上前来,全都一副惧怕的样子。
他这才赔笑道:“我,我这也不好办,你们说,发生这样的事,哎,谁想得到哇,那婆娘居然发了疯,也怪我自家娃子没注意,哎……”
在场的玩家没有一个听他的鬼话,皆是冷冷看着又是赔笑又是使眼色的老人。村长兀自说了半天,实在囫囵不过去,才嗫嚅着说出实情:
“上头的领导要来视察哩,就这两天,咱有一码归一码,先把大人物应付了您说是不是?”
上头的领导?玩家们一听都竖起了耳朵,原本来这儿之后已经认命这个穷乡僻壤不会有除他们之外的倒霉蛋来了,这领导如果真要来,可不就是新NPC?
能沟通吗?能报警吗?能借由这个机会出去吗?
无数个问题一股脑儿在众人脑子里打转,而且NPC能力未知,好坏未知,怎么帮另说,帮不帮他们都说不准呢。
他们这边盘算着,那边村长还在嘀咕:“拨款、缴税、搞政策可就看这两天哩,你们行行好,耽搁我一个老头子没啥,耽搁了咱邻里乡亲,啧啧……”
这话一出,周围的村民也便站不住了,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色。
夏迩无声朝柳濂摇了摇头,后者知会,手上卸了力道。
“哎哟,哎哟,”村长没注意,顺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吁吁叹气,“力气这么大,捏得老子,老头子我手都起红印儿了,果然年轻就是好哩。”
没人阻拦,村长终于和几个还算健壮的村民将尸体抬到了后山。讽刺的是,他们刚随意埋好尸体,远处村口的路上就传来人声——
一胖一瘦两个中年男人搀着腰走来,面色不虞,身旁还跟着个年轻秘书,一面给他们扇扇子一面劝道:“快到了,就在这儿前头呢,看看,莽山村——就在这儿呢。”
那两人脸上的不快这才缓和些许,见村里有人看见他们,便把腰略略挺直了,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微抬,随意打量着四周:“我说老杨啊,政|府年年给你们拨钱,这路该修就修啊,别每年来都一副穷酸样子,还有这,咳咳咳!”
他们带的水老早就喝完了,故而这时想故作姿态点评一番,喉咙却不合时宜咳嗽起来。
“哎,哎,您喝水。”村长连连答应,忙使唤人打了两碗水来。
二人也是渴得不行了,接过水就仰头喝下去。将碗中水一饮而尽,他们接着指点江山:“咳,行,还有这门……”
眼看着村长和新来的领导等人往村里走去,玩家几人都有些踟蹰。
这应该就是视察的人了,尽管莽山村偏僻,总还是有口子连接外面的世界,走访和拨款定期来到这里,除此之外再少有机会呼吸外面的空气。
要说吗?对方会管吗?副本里的时间背景看样子和现实差不离多远,拐卖妇女这种事不算小事,村民法盲不懂,领导总会管的吧?
会管管这些人的吧?
夏迩从背包的隐藏夹层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已经发黄甚至发白,只模糊能看见是一家人的合照,背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星源市白水镇槐树街52号,是阿慧逃跑前从那个囚牢里带出的唯一一件东西。
眼看领导一行人要拐进村长家里歇下,夏迩的手紧了紧,攥着照片追上去。
“哦?真有这种事情?”顶着满身肥肉的男人慢慢吞吞道,“小伙子可不要张口乱说哈,老杨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一旁精瘦的男人板着脸,不悦地说:“你知道说话要讲证据的吧,你一张看不清东西的纸片算什么东西?好了,别耽搁我们的正事。”
玩家们见有机会,连忙你一句我一句补充:“当然有证据,证据可多了!”
“村长家大儿子家的大锁和窗上的铁栏杆……”
“二媳妇家现在还没褪下去的血腥气……”
“老酒那不明不白的酒……”
“啊,这,你们说的这些如果是真的,那确实可以作为物证……”
“还有这里的小孩都知道村长家拐来一个大姐姐……”
“这周围村民都能知道杨老大打媳妇,不让她出家门一步……”
“这村子接二连三死人,就是被怨气冤魂寻仇来的……”
“对了,我们刚刚还……”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那胖领导投降似的举起两只手,接着做了向下压的动作,“同志们的诉求我都听到了,只是你们说这么多,也得给我们时间挨个求证呀。”
另一个领导也在旁边拧眉附和:“没错,大家伙有问题我们当然解决,别着急,一个个来。”
两人说着就拔腿往屋外走,村长见状下意识去拉,只拉着个说不上话的喽啰,懊恼地跑进屋,拿了一箱东西又追上去。
众人先是看了侧屋囚禁施暴的痕迹,接着又朝村西安置过阿慧的何婆婆家去,一路上还问了几个干活村民,尽是语焉不详,一脸听不懂话的傻子样。倒是有小孩子畏畏缩缩地跑来要说什么,说了半天还没到重点呢,就被找来的大人牵走了。
总算走到何婆婆的破屋门口,两个领导一马当先停在那儿,虽说人不高,但竟然显得本就狭小破败的屋门更加不上台面。
他们站在门口,屋内,没有收拾的血迹、脏兮兮的床单、墙角半桶血水都落在来人眼里,瘸腿的老人支着一具瘦骨嶙峋的身体靠在床边,身体单薄得似乎比风还轻。
两个领导终于没再说话,沉着脸一时不知如何处置。村长紧赶慢赶前来,就对上他们阴沉的脸色,心里咯噔一声。
“老杨,你跟我们过来,好好交代一下怎么回事吧。”
村长被人带走,村民们也慌了神,有的想来拉玩家的手说上些好话,有的依然恶狠狠地盯着这六个搅了村子安宁的外乡人。
玩家们聚在一起,切切察察地商讨之后的计划。这事两个人处理不了肯定会上报上级,搞不好还会闹到更大的地方,反正到时候大家先带着阿慧走,等出了村任务应该就差不多了,再不济等案子发落下来,彻底断了莽山村人口拐卖的营生再走。
月亮攀上夜幕中央的时候,走到一边说话的四个人回来了。
村长脸上的紧张劲儿下去不少,胖瘦领导招招手,让秘书给玩家们一人点了根烟,两人自己也抽上了。
吸了一口烟,领导看向大家:“同志,你们还太年轻,有些事情不该管就别插手,更何况是别人的家事,你们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