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急救都来了,楼下铺了救生气垫,可程松直一点都不敢放松,说得口干舌燥,就是不让女生跳:“这样好不好?你父母快要来了,你想想他们,不要轻生……”
“啊!!不要!!”
“一涵,不要怕,老师回来了!”叶老师气喘吁吁,把程松直往后一扯,上前了两步,“跑死老师了,老师这老胳膊老腿的,再跑这么一回,人就不行了,你别吓老师成吗?”
别说叶老师了,程松直这年轻气盛的都被吓得两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时,一下就被程老师扶住了:“没事了,让爸爸来,你下去。”说着,让两个老师把程松直扶走了。
女生看见叶老师,泪眼汪汪道:“老师,不要叫家长,叫家长我宁可跳下去!”
“不叫不叫!没有叫!学校的事情我们自己来,有老师在就行,一涵是小大人了,不用叫家长!”叶老师朝她招招手,“来,你先过来,老师前两天才叫你们去家里包饺子,你们师母都想好买什么菜了,上完这周课咱们就去好不好?你还没去过老师家呢!”
“呜呜呜……老师,我害怕……我好怕他们……”
“一涵,你就要长大了,坚持完这两年,你就有离开他们的机会了,你还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呢!你还没有留过长头发,没有穿过漂亮裙子……”
“呜呜呜……”女生突然蹲下来,崩溃地哭了。
叶老师小心翼翼地靠近,到离她两步远的时候,伸出手:“来,老师和你一起下去,没事的,有老师在呢……”
“可是我好怕……”
“不怕,你怕就站在老师后面,老师会保护你的。”
“呜呜呜……”
“来吧,把手给老师,听话……”
一众人心惊胆战的,看着叶老师慢慢把女孩子拉回来,全都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手脚发软地把心脏放回了胸腔里。
领导、老师、学生、家长,各种交叉谈话,从下午一直谈到深夜,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还是叶老师叮嘱程松直给学生带饭,才让那个名叫一涵的女生在办公室里吃上饭。
程松直这个实习老师,还从来没这么忙过,先跟领导一通交流,又跟家长说了半天,最后接着去安慰学生,肚子饿得咕咕叫,看着学生吃饭,两眼直冒金星:“我好饿啊!”
那个女生突然笑了一下:“老师,你没有买自己的饭吗?”
“买了也没空吃啊!”
“对不起,老师。”
“别对不起了,真正对不起别人的人才不会说这句话,”程松直看着她,道,“要保重自己,嗯?”
女生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勉强笑笑,继续埋头吃饭了。
叶老师和家长的交流持续了很久,最后女生家长强硬要求带孩子回家,那女生又情绪爆发了一次,叶老师说什么也不肯放,领导们一再劝说,家长才放弃了。
当然,当着众人的面交流,家长的语气也不是太好,妈妈骂她不上进,以后没有出息,长得丑,连嫁人都嫁不了好的,爸爸两手抱胸,冷眼看着,一句安慰也没有,最后说了几句学校没有做好安全措施,要求学校把楼顶都封上,连带着骂了几句叶老师不看着学生,不负责任等等。
女生怯怯地站在叶老师身后,肩膀一抖一抖的。
说到最后,妈妈还泄愤似的瞪了女儿一眼,不耐烦道:“下次要死就干脆点,别婆婆妈妈的,你以为我跟你爸很想辛辛苦苦养你这个废物?!”
女生抓着叶老师的衣角,一低头,眼泪就落下来了。
程松直总算是知道女生为什么要跳楼了,在学校压力就够大了,还要承受来自最亲近的父母的恶意,换谁也受不了。
叶老师安抚好学生的情绪,又交代了班长跟班里同学说尽量像平时一样对待一涵,不要过分关注,最后才由心理老师把学生送回了宿舍休息。
本来程松直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的,没想到七月休息的那周,他就被老师叫进书房里去了。
“跪着,自己复盘金一涵的事。”叶老师交代这么一句就走了,还把书房门给关了,把空间和时间都留给了小孩。
程松直是在这间书房里挨打长大的,最是清楚这里的情况。这儿连个摄像头也没有,老师不看着,他大可以偷懒不跪,但是这么多年了,老师从没有哪一次不讲道理地罚他打他,他也很难不服老师的管教,因此没有多大犹豫,便屈膝跪了下来。
说回来,金一涵这件事,他没有什么错。女孩是被父母逼得要跳楼,他也没冷嘲热讽,没给学生加压,还竭尽所能帮忙,做得够可以了。但是,老师既然要他复盘,那就还是有自己没想到的地方。
他将来可是要当老师的,三中一个班五六十个人,照现在这么个情况看,至少一半学生心理不太健康,每一个都是随时会爆的炸弹,他一定要一再小心,万分谨慎。
程松直跪了半个小时,叶老师才端着茶水进来,问:“想出些什么了?”
程松直抬头:“老师是希望我从这件事里吸取教训吗?我以后要当老师,肯定要处理很多类似的事件。”
叶老师拉开椅子坐下:“是这样没错,但是这么久,你就只想出这么笼统的一句话?”叶老师瞥他一眼,反手从花瓶里抽出一根藤条,“起来。”
妈呀,不会以后回来工作了还要脱裤子挨打吧?程松直一边腹诽一边站起身,默默褪了裤子,双手撑在桌面上,就像小时候受罚一样。
二十四岁了,这么挨打挨了将近十二年,羞耻感是很重的,可是程松直到底长大了,学会了控制自己,也知道了能用一顿打换来的教训是多么值得。
上大学以后,挨打的频率下降了很多,屁股大多时候都是白白嫩嫩的,又比小时候紧实有弹性,看着就很耐打的样子。
叶老师用藤条一端敲敲孩子的臀,道:“先自己说,想到了什么?”
程松直趴着,脸涨得通红,却尽量稳着声音:“现在的学生压力很大,作为老师,要尽量给他们情感上的支持。”
叶老师摇摇头,扬起藤条,“啪啪啪啪啪”一连落了十下,把臀尖一处打得通红:“太浅。”
程松直疼得脑袋都懵了,连连倒抽凉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动动屁股:“疼……”
“再想,小小年纪,不要学的一肚子官话,那些开会时候才说的话,不要拿到我面前来。”
什么官话?我真心实意这么想的好不好?程松直用力闭了几次眼睛,感觉身后的热度散了一下,缓缓道:“老师要尽量了解学生的情况,包括原生家庭、人际关系、性格特点和心理状况等等……”
“啪啪啪啪啪”,又是五下,叶老师快没耐心了:“太浮太泛!你是不是想给我写论文?!”
“不、啊……老师,太疼了……”
“不疼我打你做什么?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普通的学生问题吗?是自杀啊!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为什么就不想活了?你以为这是个例吗?一中上个月就跳了两个,整个N市,去年一百多个学生自杀,你以为你以后碰不上吗?碰上了你怎么办?这些你认真想没有?再给我说这些套话,我就让你屁股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