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雪阳不顾郭镕的阻拦,自己开车把小晨送到了诊所。
她考过驾照后就没怎么碰过车,开这种面包车,还是深夜乡间小路,还是很虚的。
万幸无大碍,小晨是水土不服再加上墓里阴冷潮湿,受凉严重,医生给挂了水后,就好多了。
谢雪阳一夜没睡,第二天还了车钥匙,还照常去工地干活。
她本以为这就是个小插曲,谁知道打扫结束后,她把一切收了尾,从地下出来,却发现所有人都走了。
郭镕把她自己留在了墓里。
此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天色昏黑,这种荒郊野岭更打不到车。
更关键的事,她手机没电关机了。
住所在几公里外,谢雪阳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她明白是郭镕在整她,心里对这个心眼巨小的师兄是没有一点办法。
她在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了几公里回到住所后,其他人见怪不怪,还问她事情处理好了没?
谢雪阳才知道,原来郭镕跟她们说她是有事先走了。
怪不得大家没对少了一个人感到惊讶。
她回到杂乱的房间,给戴斯茗打了电话,却被对方掐断了。
谢雪阳本来没多大感觉,她想着对方平时就忙,肯定是现在不方便。
过了一会,戴斯茗回了过来。
二人分享了一下近况,谢雪阳忍不住跟戴斯茗吐槽了下今天的遭遇。
戴斯茗很生气很愤怒,然后脱口而出:“你如果不去工地不就好了吗?”
“怎么可能不去,这是要学分的。”谢雪阳无奈,深深叹了口气。
戴斯茗及时收回了话头,承诺等她回北城后好好带她放松放松。
可二人都很忙,等谢雪阳期待着回到学校后,戴斯茗自己却忙起来了。
一直到放暑假,戴斯茗终于挤出时间,打算跟谢雪阳好好玩一玩。
他策划了一趟很特殊的旅行,时间地点出行方式和当地对接都准备好了,只等谢雪阳点头。
可谁知谢雪阳却说,她暑假要下工地。
戴斯茗真的有些忍不住了,平时下下工地就算了,怎么假期还要干活?
他又心疼又无奈,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
谢雪阳使尽全身力气才哄的他开心,也让他理解了,她热爱的这个行业就是这样。
远离私人生活,聚少离多。
戴斯茗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尊重谢雪阳,自然也尊重谢雪阳的选择。
毕竟是当大总裁的人,他很快调整好了和谢雪阳相处的模式,既然谢雪阳很忙,老是不间断听从学校的安排和他异地。
那他就调整自己的时间,去迁就谢雪阳,逮着她在校的时间和她温存。
这样就和谐多了。二人相处过春秋冬夏,一年送走,又来一年,竟然也形成了坚固的默契。
时间能磨合一切,长久以往的相处,让谢雪阳已经习惯生命里有戴斯茗这个人。
他好像不是二十四岁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的,而是一直都在,他已经融入了她的骨血。让她不用多加思考,就知道身后有个人坚定的信任她支持她,是她永远的依靠。
二人从当初的热恋慢慢回归心意相通的平淡,就这么走了许久,谢雪阳已经研三。
戴斯茗一早知道谢雪阳要去实习,这次不像之前下工地,这次实习最少也要六个月。
而且几乎是和毕业的去向挂钩了,大家都在实习的时候给未来铺路。
其实考古这一行能选择的去向很多,不止有下工地一条。
可以留校,可以继续深造,可以进单位,考编,甚至可以从事教育。
毕竟事关人生选择,谢雪阳觉得还是要跟戴斯茗商量一下。
她躺在床上,把玩着自己手上的戒指。
戒指造型很像一颗闪闪发光的太阳,戴斯茗手里也有一个,两个是一对,去年戴斯茗生日谢雪阳送的。
听见她的犹豫,戴斯茗直截了当开口:“我肯定希望你能够留在北城。这样咱们能时常见面。”
他见谢雪阳一时没说话,试探着开口道:“北城博物馆有个事业编制,你有兴趣吗。”
他没点透,慢慢试探谢雪阳的意愿。
“事业编?”
“对。”小戴总高低是个了不起的总,如果一个简简单单的工作还搞不定,那他也不用在北城混了。
谢雪阳心里很乱,她心里一直有个声音,指引她前进的方向,可她为何一直犹豫,最主要的,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戴斯茗。
犹豫颇久,一直到拖无可拖,大多数同学已经开展实习,谢雪阳才道:“我打算去格里格。”
————
十月六号出发,十月五号戴斯茗还在劝谢雪阳。
“雪阳,不要这样。”
他心里清楚,谢雪阳这一走,估计以后就不愿意再回来了。
她始终是心野的,她的心里装着自己的考古抱负,她的前程,她的梦想——
但是没有他。
“你去格里格,几百公里的路程,我们想见一面都很难。”
“而且那里黄沙满天,条件非常艰苦,格里格研究院才成立没多久,谁也不知道它之后究竟怎么样。”
“雪阳,你就当为我想一想,我们一起在北城快快乐乐的不好吗?”
见她不说话,戴斯茗语气更软一点:“如果你想做研究,那就考博,怎么样?”
谢雪阳闭了闭眼睛,狠下心来:“可是,格里格需要我。”
————
谢雪阳最终还是坐上了前往格里格的飞机。
明明戴斯茗也是事业大于个人的人,他本该理解谢雪阳。
他的这个女朋友,典型的理想主义者,这个年代少有的积极分子,为了心中的理想,个人的实现,可以牺牲一切。
导师对谢雪阳的选择大加赞赏。
格里格条件艰苦,一年前出土的大量文物,在史学界撕开了一个有关公元前失落文明的巨大口子,用实际推翻了很多史学界的共识,且越挖越心惊,似乎掩藏着无数巨大的秘密。
可是现在很少有愿意吃苦耐劳的人,格里格没有编制,待遇很差,几乎没有年轻人选择到这边来。
除了谢雪阳。
和郭镕。
在得知郭镕也在这里后,谢雪阳出离震惊了。
以她对郭镕的了解,他绝对不是一个肯干吃力不讨好事情的人啊。
那他为啥愿意来格里格呢?
谢雪阳想了又想,实在想不通。
格里格的条件比她想象的还要差,谢雪阳作为在校生,初到研究院,只是干一些规整资料的杂活。
她还是非常在乎戴斯茗的,经常抽空飞回北城去看戴斯茗,频繁的时候几乎一个星期一次。
机票烧钱,她却不在乎。
而且忙于工作和爱情,她很少能抽出时间录视频了,更新量极速下滑,从原来的月两更变为月更或两个月一更。
粉丝自然叫苦连天,粉丝数也在慢慢滑落。
谢雪阳不是超人,虽然郁闷,但也只能顾了这头舍弃那头。
时间慢慢前行,转眼又到了戴斯茗生日,也是俩人的两周年纪念日。
戴斯茗不是个喜欢排场的人,除了二十六岁那年为了追谢雪阳办了场生日宴会,其余时间都是静悄悄的过。
今年他给自己放了三天假,打算去格里格找谢雪阳的。
临出发前,却被祖母一个电话叫回了家。
好久不回老宅,戴斯茗跨进门内,来来往往的佣人对他鞠躬:“少爷。”
“少爷您回来了。”
戴家家风严苛,形式古板,极其重视规矩。
在二十一世纪还保留着繁琐的礼仪。
一进门,就见戴老夫人坐在红木茶几旁,静静品茗。
见人进来,拐杖一点对面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戴斯茗落座,双手抚膝,脊背挺直,神情端正,一丝不苟。
刚调整好姿态,就听老夫人径直开口:“跟你那个小女朋友分了吧?”
戴斯茗一惊,没想到老夫人竟然在关心他的感情生活,但他不敢撒谎,沉默着回道:“没有。”
老夫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端起茶杯,撇了撇茶沫。
虽然没说什么,但就是给戴斯茗带来了非常强的压力。
良久,戴老夫人才悠悠道:“可以收心了,小茗。”
“你今年已经二十八了。”
从老宅离开,戴斯茗看着手机上老夫人给推过来的名片,犹豫良久,还是选择忽视。
他毕竟不是单身,只要加上这个相亲对象的联系方式,就是对谢雪阳的不尊重。
可他一直没有深想的潜意识里,一直默认——
他抵抗不了戴老夫人,抵抗不了戴家,抵抗不了作为一个戴家继承人的责任。
飞机临要启航,戴斯茗却收到了谢雪阳的电话。
“阿茗,抱歉啊,这次生日可能没法陪你过了。”
工地出了意外,她和其他研究员忙得脚不沾地,连出研究院的时间都没有。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拯救施工现场。
连这个电话都是谢雪阳趁着上厕所的间隙打来的。
在跟戴斯茗解释了来龙去脉后,谢雪阳忐忑地等待回应,也承诺以后一定好好补偿戴斯茗。
戴斯茗却无法消化这一事实。
他很想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可她却这样对待他。
他说服不了自己善解人意,一次又一次的退让已经让戴斯茗觉得自己站在忍耐边缘。
又刚刚经历了被戴老夫人施压的事,他终于承受不住,问了谢雪阳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雪阳,如果让你为了我,回到北城当一个豪门太太,你愿意吗?”
戴斯茗话说得恳切,他明知不可能,还是坳不过内心,冲动地问了出来。
良久,才听到谢雪阳在电话那头回道:“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