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

“你们先聊，我去上个厕所。”张栎看了看老板难看的面色和一无所知的原云帆，把没削完的苹果往饭盒里一放，明智的决定先溜走。

“他们两个被抓走了。”楚乐朝张栎点了点头，坐到病床旁继续削着苹果皮，阴沉的脸和闪着光的水果刀看的原云帆心中发怵。

他还从来没见过楚乐这么生气的样子，印象中的他总是对自己露着笑脸，帆哥帆哥的叫个不听。

“录音呢？”原云帆小声问。

“警察说在把你送上救护车前，你一直抓着他们的胳膊说腰上的钥匙扣里有录音，你不记得了吗？”

“不太……记得了。”原云帆下意识的想摸摸后颈，腰上的伤口忽然被牵扯到，疼得他“嘶”了一声，皱紧了眉头。

“没事吧？”楚乐听到他的痛呼紧绷着的表情终于松动，确认原云帆没事后舒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医生说那一刀没伤到内脏，扎的也比较浅，只是皮肉伤，你昏过去是因为脑震荡的原因。”

“这样啊……”原云帆见楚乐像个机器人一样向他播报着消息有些难受，想缓和下气氛也不知该说什么，干巴巴的回应着。

随着醒来的时间变久，原云帆的思维也逐渐摆脱了脑震荡的影响变的清晰了些，他这才仔细的观察起楚乐的脸。

楚乐正垂着眼帮原云帆削苹果，唇色有些苍白，眼底有些青黑，面色和上次见面比憔悴了不少。

原云帆存备忘录的时候不管关心远近都喜欢存全名，自己的妈妈也一样，可在前段时间出于某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在楚乐的姓名前面加了个“A”，就这样变相把他置顶在了通讯录的第一格。

“谢谢你。”原云帆抿起嘴角冲他笑了笑，“警察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把你吓到了吧。”

估计警方和医院这边打电话直接找了通讯录靠前的那个人，忽然接到自己出事的消息，以楚乐对他的在意程度多半会被吓到。

“……不用谢，我也没做什么。”楚乐听到他的话眼皮一颤，头低的更低了，“对了，昨天晚上你妈妈给你打电话了，我说你喝醉了不方便接……再问起来你记得这样回她。”

昨天晚上？我晕了这么久？

“你昨晚一直在陪着我吗？”原云帆手指颤了颤，情不自禁的伸手想抚一抚他有些凌乱的鬓发，“给你添麻烦、”

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不知道是什么关键词触发了楚乐的开关，他转头避开原云帆伸过来的手，咬着嘴唇把苹果和刀甩到一旁的饭盒里。

完了，他看起来更生气了。

原云帆的手僵在半空，有些尴尬的收了回来，绞尽脑汁的想着有什么安慰人的话，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便看见楚乐的眼眶变的越发的红了起来。

他气急了，伸着手想拽原云帆的衣领，刚伸到一半便转变了线路，恶狠狠的抓住了病床旁的栏杆。

“你总是怕给人带来麻烦。”他声音颤抖，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麻烦麻烦麻烦，哪里有那么多麻烦？”

“有没有可能你身边的人很乐意帮你解决这些所谓的麻烦事呢？”楚乐抬头，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自顾自的自己承受一切，又自顾自的把别人推开，这算什么。”

怎么又哭了，明明我不打算哭的。

真讨厌啊……这该死的泪失禁体质。

楚乐的眼眶和鼻头红成了一片，嘴唇不住的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又放弃了，硬是咬着嘴唇把没说出口的话憋了回去，拽住病床栏杆的手一松，垂着头坐到床边。

“抱歉，我情绪激动了，你明明还受着伤。”楚乐避开了原云帆想给他擦眼泪的手，努力不去在意原云帆在他避开后变的受伤的眼神，背过身子自己擦了擦，嘴硬的安慰，“别在意，其实我不想哭，就是泪腺比较发达。”

“别气，是我错了。”原云帆讪讪的收回手，在脑海中搜刮着安抚人的词语，“你要不骂我吧，我这次确实……”

“太狡猾了。”楚乐身子一颤，泪水不受控制的越掉越多，他快速的擦着眼泪，打断了原云帆没说完的话，“你明明知道我永远都不会骂你，而且你都伤成这样……”

“那，那你怎么对我都行。”这是原云帆第一次见楚乐生气的样子，伤口的疼痛和忽上忽下的心情刺激着他的神经，大脑一片混沌，完全是凭借本能在说话，“怎么开心怎么来，好吗？”

楚乐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回头看着原云帆的脸，嘴角耷拉了下来。

“张栎说一会来医院陪护，我先走了。”他低着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我今天暂时不想和你说话。”

这话就像箭矢一样尖锐，刺进原云帆的心脏，楚乐到底还是不忍原云帆难过，看着他因为自己的话一副魂游天外马上要驾鹤西去的样子补充了一句，

“我明天早上再来看你，你今晚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便径直走出了房门，原云帆注视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心中直发酸，失魂落魄的靠在病床上，眼神迷茫。

“你咋了，又不舒服了？”早就守在门外的张栎看见老板怒气冲冲离开的样子又偷摸的溜了进来，见原云帆这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吓了一跳。

“张栎。”原云帆垂头丧气的看着他，“我好像被讨厌了，怎么办。”

“……啊？”

在平时原云帆绝对不会轻易把自己脆弱的一面露出，可现在头上的疼痛和楚乐生气带给他的冲击击垮了他心中的防线，眼神失焦的和张栎断断续续的说着刚才和楚乐的对话。

“他说他暂时不想看到我。”原云帆望向窗外，一只胖嘟嘟的小鸟正歪着头看他，原地跳了两下便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

“如果我是鸟就好了。”原云帆眼神灰暗，木木的说，“现在就能飞走。”

“……你脑子真没事吧？”张栎瞪大眼睛看着和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原云帆，就像在看什么惊悚片，“他明天早上不是还要来医院吗？别多想。”

“再说了，如果真的是最坏的情况，失恋这种事习惯了就……你别这样看我，我开玩笑的，我不说了。”张栎双手合十，在原云帆怨念的眼神下闭紧了嘴巴，“放心吧，老板不会不理你的。”

“警察好像直接把电话打到他手机上了，昨天他又是和警察对接又是在医院陪你，一晚上没睡，今早才给我打电话说了你的事让我来帮忙，现在情绪有波动正常。”张栎安慰着，看到桌上已经被切成块的苹果，插了根牙签在上面递给他，“吃点？毕竟是老板削的。”

不想浪费楚乐的心意，原云帆默默插了一块放进嘴里，两眼无神的机械咀嚼，味如嚼蜡。

“我现在有一种，攻略游戏进行到关键选项，选错了就会BE的感觉。”原云帆叹了一口气，实在没胃口，把苹果又放到了一边。

“要不再过一会试试给他发发消息？他睡起来会看的。”张栎不忍见到友人纠结的样子，积极的提供着攻略。

“……虽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说这句话，但是。”张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口，“你想和他成为恋人吧？恋人之间总要相互扶持的，也试着去依赖他一下，怎么样？”

“而且朋友也一样啊。”张栎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堆人想办法总比一个人想办法好吧，不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一起想能自损多少？”原云帆深吸一口气，努力打起精神。

“零？”张栎把手举了起来捏成拳头，语气飘忽，“好吧，说实话你这事我也不知道我能想到什么好点子，要不变成自损五百？”

原云帆笑着摇了摇头，在张栎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伸出了拳头和他碰了一下：“谢了，张栎。”

“……好好的谢什么，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张栎搓了搓手臂小声嘀咕着，起身冲他笑了笑，“我去帮你打医院的营养餐顺便自己吃顿饭，你呢，就好好想想要和老板说什么吧。”

这是间双人病房，旁边床位的病人今天就能出院，和家属一起叮铃哐啷的收拾好东西后便拖着包离开了这里，原云帆的脑袋还是有些痛，本想休息一会，可病房外的各种推车和走路声和时不时来查一下房的护士打消了他的困意。

不一会，张栎便带着饭菜回来了，看着他稍微吃了一点东西后张栎放心的合上了眼，打了个哈欠，坐在一旁头一点一点的，困的感觉马上就要倒下。

安静的空间总能发散人类的思绪，颈椎有些发酸，原云帆按下了病床旁边的按钮将床放平躺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子避开伤口，捏着手机调到了和楚乐的聊天界面，想了半天也没想好开头一句话要说什么，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出去。

……啊，被拉黑了。

聊天界面的红色感叹号让原云帆挫败的叹了口气，他点了点手机屏幕，无视着不断跳出的红色感叹号，一句一句的发着自己平时想对楚乐说却说不出口的话。

反正他也看不见，就把这里当个备忘录也可以吧？

发了一堆「对不起，让你伤心了」「以后有什么事我会说的。」之类的话，原云帆突发奇想的想要演练一下告白时的场景。

要在哪里呢？我们经常去的公园？还是那家游乐场？……不过要跳舞的话，果然还是在舞室好点吧。

他们可以先出去玩，然后再去吃饭，最后在把楚乐带到提前约好的舞室中。

舞室要布置成什么样呢？气球？彩带？啊，对了，还有要准备好玫瑰花，但这些还不够，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

舞蹈是他们二人故事的开始，在美丽的气球和花海中向楚乐献上独属于他的舞蹈是原云帆能想到的最浪漫的行为了，他会哭吗，还是会惊慌的拒绝原云帆的心意，说只想和他当朋友？

曾经他不理解张栎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向许怀告白，小时候的张栎想了想回答他：“说实话当朋友的话是最稳妥的，能一直联系，关系好也能时不时出来吃个饭什么的。”

“告白被拒绝两个人就有可能生疏了对吧？一开始我本来想着只要在喜欢的人身边就好。”

“可我太喜欢他了，不想在快死的时候后悔，总要试试。”他挠了挠头，向原云帆释然一笑，“你以后可能也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吧？”

原云帆垂下眼，看着不知不觉中在楚乐的聊天界面打下的一段段信息，从场景布置到编舞灵感应有尽有。

接下来就是告白的时候要说的话了。

时间不知不觉的走过，窗外的天逐渐变暗，张栎见他目前没事便打开陪护床说自己先睡一会，有事可以喊他，原云帆在聊天界面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发出去了一段。

【我一直都觉得遇见你是我的幸运，在已经要放弃的时候又找到了和梦想相关的工作，一开始只是很感谢有人能一直记得我，可随着和你的关系越变越好，我想要的却越来越多。】

接下来还要说什么呢？会不会太长了，算了，总之把想说的先打下来吧，后面再删减一些。

【你总是能给我带来力量，我很害怕你会离我而去，可“喜欢”这种感情又怎么能藏住呢？你不用着急答复我，我向你保证，拒绝的话我也不会离开你，我们依然是朋友。】

手机的时间跳到了“00：00”，一颗璀璨的流星划过天际，向原云帆的心中注入了名为“勇气”的光芒。

对了，最重要的那句话没说。

【我喜欢你】

原云帆缓缓打下了这四个字，按下了发送键。

预想中会出现的红色感叹号反常的没有出现，原云帆眼睁睁的看着装着那四个字的文字泡发了出去。

……不对不对不对，错了错了错了！

告白的时间点完全不对啊！

原云帆手忙脚乱的想要撤回，结果没想到楚乐这个点也没睡觉，打了一串省略号，然后又发了一个问号。

完蛋了。

原云帆闭眼，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我该怎么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