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隔年四月。
小酒在语言沟通上仍显匮乏。
江澈观察了一段时间,察觉到是自己的问题。
在一个人不需要用言语表达的情况下,另一个人很明确的知道他要做什么,那自然而然也就不用再费力开口了。
江澈在发现问题后,经常会有意无意的忽略他的需求。
一次两次不打紧,次数一多引起了小酒的不满。
这一天,江澈正端坐在木案前,小酒平常不怎么扰他,但估摸是有些好奇,几次凑近伸手指了指,江澈都没理他。
小酒突然掰过他的脸。
“嗯?”江澈看着他,“怎么了?”
小酒伸手指了一处,不太情愿的开口:“这是什么?”
江澈瞥了一眼,把书本移到他面前,“狼。”
“狼?”小酒细细瞧了瞧,似是觉得不太像,轻轻摇了摇头。
江澈笑笑,那狼是简笔画,只勾勒个形状出来,小酒自然看不懂这般抽象之物。
他又伸手点了一处。
江澈的视线跟着他移动,耐心的解答,“是‘傅’字,表传承,引领的意思。”
小酒看了半晌,又转向另一处。
江澈垂眸,“升,象征光明和希望。”
“傅,升。”小酒重复一遍。
江澈应一声。
小酒回头看他,又重复了一遍。
江澈顿了顿,轻轻挑了挑眉毛。
他看着他点点头。
自此,小酒有了大名。
他给自己取名,傅升。
小酒新鲜的反复描画那两个字,江澈在一旁看着,没忍住打起了瞌睡。
“江澈。”
“嗯?”江澈倏地睁眼。
小酒点了一下空白地方。
江澈会意,提笔书写着,在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一旁,又加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小酒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接着他的临摹大业去了。
江澈靠在椅塌上,侧身打个小盹儿,视线逐渐模糊。
醒来时已临近傍晚,江澈舒服的抻一个懒腰。
见小酒趴在桌案上睡着了,江澈正欲叫醒他,一低头看见了小酒作的一副画……
江澈认真看了一会,突然笑了笑。
那画上的小人儿和小狼坐在屋檐上相互挨着,头顶上大致是一个太阳,江澈猜测那东西边缘处应该是阳光,周围是树林和花花草草。
“还挺写实。”江澈中肯的评价,把画收好放了起来。
小酒迷迷糊糊的抬起脑袋,一动不动的坐着,估计是压麻了身子,隔了半晌才求救似的喊他。
江澈被他逗笑了,拎起胳膊用力甩了甩。
——
夜半。
江澈在睡梦中侧了一下身子。
小酒倏然停住动作,隔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回过头。
见那人神色平静的闭着眼。
小酒缓下心神,悄悄恢复了呼吸……
他轻轻喘着,尽力把声音放平,又似是有些不耐,蹙着眉头硬是把那口深呼吸吞了下去。
他不得章法的动作,忍不住向后挪动几下,终于触到了他想触碰的人。
但是触碰的瞬间,他又不敢动了。
江澈再次翻动身体。
小酒背对着身子,努力隐藏什么似的紧紧闭着眼。
下一秒却倏然睁开。
后背上突然有了温度,那只手环过他,轻轻覆了上来,“我教你。”
声音落在他耳朵里,像一根羽毛似的,搔着他全身的痒痒肉。
在触碰的瞬间,又次次都是至高点。
他垂眸看了一会儿,在那掌心的节奏下,呼吸越发紊乱。
他不再压抑,扭头去够他。
那人俯身靠近,睫毛忽闪着,夜色下的眼帘比星河都温柔。
小酒看得沉醉,不由自主的贴了上去。
……
朝阳未至,万物都蒙上一层纱。
他看着恍惚,便心中默念,或是那人的呼吸声,或是自己的心跳,偶然空上一拍时,像是按了清零键,不得不重新开始数……
他抬起指尖在那人的轮廓线上,虚虚抚了一下,滑到鼻尖时,那人轻眨一下眼睫,又抬手揉了揉。
收回手臂时又触到他,指尖倏地被人捏在手心里又放在胸口上,一瞬间他心有如实质。
小酒往前凑了凑,第一次产生想把人咽进肚子里的想法。
但他只是克制的亲了亲。
江澈半垂下眼,朝他翻过身,稍微加深了一下这个吻,但还是没抵住困倦,“睡。”
小酒抿了抿唇,轻轻点点头……
此后的一段时间,小酒索吻的频率多了起来。
江澈逐渐有些招架不住。
……
这一天。
阳光正盛,微风也略显浮躁,吹得那帷幔不时扫到人脸上,又被人嫌弃的拂去……
凉亭下的木案两侧,一人垂头埋在几摞厚厚的典籍中,另一人趴在木案上时不时的偷瞄几眼对面……
江澈放下竹简正瞥到这一幕,便把书籍移开,给他腾了一块儿位置,“你换一处坐。”
“嗯,”小酒虚虚的应一声却没动,过了片刻才滑下木案,干脆躺倒在塌上,一手拿书,一手枕在脑后。
若不是眼里专心致志,那模样儿颇有几分纨绔意味。
江澈轻轻摇头,似是突然晓得了儿时的自己在族长眼中的顽皮……
年前他回了趟家乡,只见了梅姨和江隐,还去祭拜了族长。
那些书籍是江隐拿给他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嘘寒问暖之物,江澈足足拉回来一马车。
当然一见面少不了数落,江隐数落他撒丫子不管,两耳不闻窗外事。
梅姨数落他这么久都不归,也不传个家信回去。
江澈自知理亏,纷纷应下,还住了不短的时日,在小酒下一次发作前,堪堪赶了回来。
也是从那时起,小酒越发黏糊他,连隐藏也不怎么隐藏了。
江澈收回目光,放在书本上。
还没等心绪一起跟着飘回来,木案突然动了动。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江澈垂眸看去,用手挡了一下。
他瞧着眼前的人,眯了眯眸子,“做什么?”
“明知故问,”小酒拿掉江澈手中的书本搁在一旁,而后直勾勾的盯着他,“帮我。”
江澈挑了挑眉毛,瞥一眼他留在对面的书籍又转过头看他,“你在看什么书?”
小酒没控制住表情,差点就露了馅儿。
不对,已经露了。
江澈倏地抬手……
小酒猛地按住,下一秒回过头时,肠子都悔青了……
只见那抬手的方向正放着茶盏,离他那书分明就是两个方向。
“还不说?”
小酒自知瞒不住,扭过头耍起了无赖,搂着他脖子浅浅说了声,“你知道是什么,我说不出口。”
江澈微微蹙眉,再多责备话也无法宣之于口了。
尤其是他又小声念了句,“江澈,我想。”
江澈轻轻叹一声,没等他说出一句囫囵话,全被人堵了回去。
吱嘎——
木案被人狠狠推了一下,作为一个合格的支撑点,还好它有四个腿儿可以支撑,不然就该散架了,它一边震颤一边委屈的向帷幔哭诉。
帷幔轻轻拂过以示安慰。
嘘——小声一点,情况有变化。
“江澈,”他往前探一下身子,定定的瞧着。
那人双眼紧闭,却掩不住氤氲之色。
“闭嘴。”
“作甚么要闭嘴,我不闭,”他趴在耳朵边轻声说一句,侧眸一瞥,那伤口周围泛上一圈儿黑色,正汨汨的冒着血,是狼毒正在起作用。
“长本事了是吧?”江澈闻言睁眼,一开口毫无气势,他清了清嗓子,“还敢咬我,反了天了你。”
傅升蹙眉,避开伤口趴在他颈窝里。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没想咬他,是情难自抑,但他又说不出口,现在只想做点什么挽回一下余地,但又不甘心就此作罢。
江澈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似是在强忍着什么。
傅升顿了顿,突然直起身。
江澈瞥了他一眼,心道: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替他遮一遮。
但下一秒他就不这么想了。
那双手只一轻扯,在江澈怒目圆睁的注视下,整个人都朝下探去……
“你干什么?”江澈瞪着他,声音越发无力。
在狼毒的作用下,俨然已变成了其他意味。
“别动,”傅升拉着他膝弯拽了一下,动作很轻,“一会儿就好了。”
江澈蹙眉,无力的抬手遮住眼,被温柔包裹住的刹那,他期冀那帷幔能一阵风刮到他脸上……
理智回炉的间隙,那汨汨的声响拐着弯儿的钻入他耳朵尖,名为羞耻的神经彻底崩断,在他脑内轰然炸开。
“傅,升。”他唤了一句。
那声音似是警告,又似是无意识的流出,江澈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傅升微微抬眼,拉着他手心摩挲了几下,以示回应。
……
不知隔了多久,那根儿崩断的神经有了再次接上的趋势,云游天外的五感六观也悄悄回笼。
傅升吞咽了一下,来不及擦拭,轻轻拉着他手臂,哄人一样的语气说,“好些了吗?”
江澈微微蹙眉,他既不想抬眼,也不想说话。
“不舒服吗?”傅升瞥了一眼那百科全书,不知问题出在了哪里。
明明是一步一步按着做的……
他垂下眼,在江澈鼻尖上浅浅啄着。
失算了,下次换一种法子,他暗自决定。
江澈终于放下手臂,压得久了,眉眼那儿生出一道红痕来。
傅升撑着胳膊,抬起指尖拂了几下,狼毒还在作用,伤口消失很慢。
他怔怔的看着,本想从那张脸上窥探一二,却没得出什么结果来。
他小心翼翼的低下头亲了亲,“还疼吗?”
江澈纵有千言万语想责备,此刻也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只得轻瞥一眼,扭过头替他擦掉了,“我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