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寺。
任飞安排好事情,见寺中皆是求姻缘的人,于是顺便也求了一个。
他将求得的符纸仔细放入荷包,祈祷菩萨保佑他和阿婉白头偕老,多生他几个孩儿。
姻缘树下,一个穿着骑装的女娘蹙眉瞧着他。
栖霞寺,以求姻缘极灵验而闻名,家中有待嫁女娘的人家,求完签后,不少都有了合适的夫家。
萧音因婚事没有着落,被阿母硬拖着来这,不曾想到,遇到了这个人。
“任郎君。”
任飞听闻有人唤他,下意识回头,只见一个英气美貌小娘盯着他,不由问道,“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萧音心一沉,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该说什么呢?
说她是从阿父口中得知的他。
说阿父将他夸得天花乱坠,所以每次宴会她都格外注意。
说自已心悦于他的武艺非凡,容貌俊美,暗暗默许了婚事。
还是悲愤责问,他什么拒绝了这桩姻缘。
可这些她都不能宣之于口。
他压根不识得她……
萧音默默捏紧衣袖,憋了许久,晕乎乎间傻话脱口而出,“郎君也在祈求婚事?”
话音刚落,她便开始后悔。
任飞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反而兴高采烈地回话,“是啊,我有一极好的心上人,只愿与她平安顺遂,相伴一生。”
萧音心中失落,随即而来的就是莫名的妒忌与不甘。
她自认容貌姣好,诗书在建康贵女中亦是数一数二,还跟着阿父习得些许武功,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让他这般倾心,拒绝了与自己的亲事。
她很想问是谁,可是不能。
她抿唇,看他良久,随后转身就走,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任飞看着她离去,唇角勾起微笑,建康穿骑装的妙龄少女不多,萧家小娘子就是其中一个。
亲自打消她的念头,好过来日多生事端。
他将荷包贴身放好,满意地向城中赶去。
太子府。
陈叔宝坐在书案前,默默望着菱花窗外的绿竹,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一个侍卫进来,递给他一封密信,他看完后,眉宇间凝着一丝狐疑。
张挽是太子太傅,与他也表过衷心,为何还要整日跟着陈叔陵挖坟打猎?
这让人心里着实不舒服啊……
心中的怀疑不断被放大,陈叔宝敛眸,神色闪过一丝狠意,“去跟母后说,为防夜长梦多,计划可以提前开始了。”
秋去冬来,建康城落下初雪,白雪皑皑盖住了掩在繁华下的污秽。
冬月初一,姚贵妃带着参汤去看望陛下,路过御花园一处假山,隐约听见乱石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她命人前去窥探,竟不想撞破太子和皇后婢女春桃之间的苟且之事。
宫中腌臜事多得数不胜数,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姚贵妃与皇后不对付久已,于是心生一计,暂时将此事按下,等进了寝宫,才将此事当笑话讲给陛下听。
她本意不过是暗讽皇后治下不严,太子德行有亏,给他们使个绊子,却不想陈宣帝听闻此事,龙颜大怒。
姚贵妃不知发生何事,连忙跪下请罪。
陈宣帝气怒之下脸色涨的通红,“来人,让皇后过来。”
听出皇上语气不悦,姚贵妃垂头,唇角划过得意的笑。
陈宣帝脸色铁青,刚刚气怒又牵扯到肺腑,忍不住咳嗽起来。
姚贵妃可怜兮兮地抬头,眸中漾着水光,“陛下,保重身体。”
陈宣帝瞧她一眼,让她起身,刚待说些什么,就有宫人前来禀报,说是栖霞寺高僧慧明大师随着钦天监等在宫外,有要事禀告。
陈宣帝皱眉,慧明大师乃方外之人,轻易不会入宫。
“传他们觐见。”
柳皇后在寝宫听到陛下传旨召见,心中颇为惊讶,待问清何事时,脸色顿时吓得惨白。
太子与那贱婢的事她略有耳闻,可不曾想他们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御花园就行此苟且之事。
若是换个人也就罢了,偏偏是那贱婢!
那个贱婢……那个贱婢可是已经服侍过陛下!
父子共享一女,陛下如何能轻易饶过!
柳皇后捏紧手绢,指节逐渐泛起青白,她沉默良久,低喃道,“看来皇儿说的没错,确实该提前行动了。”
她唤来婢女耳语几句,便起身去见圣驾。
待到璇玑殿,一个宫人拦住殿门,弯腰见礼,“皇后娘娘稍等,陛下正在见客。”
陛下明明召见她,怎会在此前见客?
柳皇后心底升起不详的预感,她攥紧双手,犹豫片刻笑道,“本宫给陛下炖的补汤也快好了,正好回去拿一下,本宫去去就来,也不耽误陛下见客。”
她刚走,璇玑殿便传来瓷器的碎裂声。
钦天监的官员双膝跪地,尽管大殿温暖如春,但他后背却被冷汗浸湿。
今日,慧明大师寻上钦天监,说是紫薇星现,天降祥瑞,要觐见陛下,当面贺喜。
自古以来,报祥瑞者多赏赐,而慧明大师精通星象,在建康颇有盛名,钦天监也想分一杯羹,便带着他一同进宫讨赏。
不曾想竟然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触怒圣颜,惹得一身腥。
陈宣帝面色疲惫,可眸中却还是闪着帝王独有的精光,他把玩手中的翠玉盘珠,意有所指道,“紫薇星大亮,星光聚于太子府?当真是天意所归?”
慧明大师双手合十,淡淡道,“贫僧夜观天象,星盘显示确实如此,太子谦和颇得民心,是百姓所向,陈国之福!”
陈宣帝神色晦暗不明,太子继位名正言顺,可现在皇位上坐的是他!
他一时不察,过于放纵太子,致使他的势力渗透如此之深,什么狗屁祥瑞,不过是逼自己早日退位让贤。
如此嚣张跋扈,急不可耐,怪不得敢动他的女人!
只是,他这般确定太子之位一定是他的吗?
陈宣帝一阵冷笑,他可不止这一个儿子。
“行了,朕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闻言,钦天监官员连忙起身恭敬退下,能保住性命已然不错,再不敢讨什么赏赐。
陈宣帝扶额冥想,若是太子知道造势,第二日吉兆之事就会传遍建康,他身为九五至尊,却不能与城中舆情相悖。
突然,胸口传来刺痛,他皱眉,开口问道,“皇后呢?怎么还没来!”
“陛下,臣妾一直等在殿外。”
柳皇后取完补汤后匆匆赶来,见陛下神色不悦,识趣地立在一边,不敢多言。
“皇后教出的好儿子!”陈宣帝将奏折砸在她面前。
柳皇后连忙跪地,抬头时已是梨花带雨,泣涕涟涟,“陛下恕罪,是臣妾教子无方,才让太子犯下如此大罪!”
“臣妾已经命人将那孽障押解进宫,听候陛下发落。”
闻言,陈宣帝稍稍平息怒气,望着结发妻子痛心疾首的模样,心中稍有不忍。
可怜天下父母心,“好了,你先起身,待那孽障来了,朕定不饶他。”
柳皇后眸光一闪,缓缓起身,“陛下保重龙体,这是臣妾亲自熬的补汤,陛下尝尝。”
陈宣帝摇头,“不必了。”
他现在只想快点处置那个孽障,哪有心思喝汤。
“陛下。”柳皇后盛出一碗,温柔劝道,“陛下还未曾进食,又动此大怒,用点补汤,待会才有力气训斥那不孝儿。”
此言一出,陈宣帝确实觉得身心无力,于是不再拒绝,接过缓缓用了起来。
张府。
张挽收到长沙王府送来的密信,微笑之余还多了几分不可置信。
以前觉得太子自私多疑,优柔寡断,却不想胆子竟能如此大,老子动过的女人也敢染指。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而陈叔坚果然不负所望上了钩,他跟随太子多年,既然对皇位有想法,自然手中握着太子不少把柄。
却没想到,一出手竟然是这么锋利的刀刃。
如此再加上慧明大师的推波助澜,陈宣帝定然疑心太子,陈叔宝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张挽整理衣袍,准备去往始兴王府,突然,余光瞥见连廊尽头,绿双匆忙跑来,裙裾飞扬。
绿双跟随姑姑多年,一般不会轻易出府,还是这般行色匆匆的模样。
“怎么了?可是姑姑出事了?”
绿双着急的眼眶通红,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便匆忙说道,“大人,不好了,小殿下在郊外被歹徒劫持了。”
张挽大惊,“表兄!出了何事?”
绿双努力平息呼吸,将事情缓缓道来。
“今日一早,小殿下出城帮良娣娘娘求平安符,本该早去早回,可人到下午也没回来。”
说着,她声音带了丝颤抖,“可刚刚跟在殿下身边的小厮回来了,他浑身血迹斑斑,说是回程路上遇到歹徒,殿下被劫走了。”
绿双攥紧指尖,目光急切,“娘娘说,拜托大人速去营救,她就这一个儿子,千万不能出事。”
张挽凝神,虽然此事发生的太过巧合,可人命关天,她不能冒险,不顾表兄安危,“你回去告诉姑姑,我这就带人去救。”
绿双行礼,眉宇间的忧色稍稍散去,“好,奴婢这就去回话,大人也要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