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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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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谨心头一阵一阵发紧,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那怎么没人怀疑,时柔才是锦鲤?”

族长默默看着她,不语,时谨脑子一抽才想起来,时柔的本体甚至不是鱼!

时谨尴尬地挠挠头:“总是不见她,都忘了。”

族长呼出口气,讥讽道:“不怕你瞎猜,就怕蠢蛋自作聪明,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稍等。”时谨沉下心来,细细整理自己已知的信息。

她从时柔那里得知,族长叫她成亲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带着大家在美梦中死去,这件事她心存怀疑,但也不排除为真;

而风行那里的消息却是,如今的短暂和平是用生者的魂魄刻印做出活尸,用血肉圈出一个安全区。这些灵魂在不断消耗,族中也确实生出了没有灵魂的孩子,等重现曙光的那刻,他们会被直接放弃,彻底在阴沟中,和那些黑雾中生出的东西一样,成为需要被清理的怪物……除非神明能得知他们的存在。

一个悲观,一个乐观……时谨怎么也想不出他们的共同点,抬头瞥见族长若有所思的模样,忽然灵光一闪。

不对,虽然时柔是悲观的,但那只是因为没有得到神龙回应的悲观,他们几个,乃至于族长,都是相信神龙存在的!

时谨问:“我和阿姐一起出现的时候,是什么样?”

族长比了根手指,“这么一小节的鱼,脏兮兮的,快脱水了。”

时谨忽略他玩味的表情,理解为什么自己一开始是养在时柔身边的。脏兮兮的锦鲤,确实有些掉价,造势也需要时间。

这么一想,她又想起一个问题:“我记得……我们出现的时候,是各族准备撤退之时……”

这些信息很散,而且似乎各自独立,甚至有不合理的地方,无法串联起来。时谨需要一个信息能将它们串起来,又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族长不一定回答也是问题。

族长微笑道:“好奇我们从何而来么?真是小孩子,我……”

时谨终于抓到了那一丝灵光,“我们要突破到哪去!族长,你说要给他们希望,可一直守在原地,能等来什么希望?你也知道锦鲤是假的,就算再怎么让他们相信能有什么用,你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族长隐隐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面色微沉:“时锦……”

时谨压低语气,又开始撒娇似的低求:“我不会说出去的……您也知道,说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锦鲤,失去我得到的一切,我就是那种傻子吗?”

看着他不为所动,她又换了个说法:“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族长,您沉了船,对我这个锦鲤也没有好处,我总得知道发生了什么,才好配合您,不是吗?”

族长终于开口:“你哪学的这么圆滑,时柔可不像会教你这些的人。”

时谨眼珠一转,柔声道:“晨星姐姐和旭阳哥,都是很聪明的人,我学他们聪明点,不好吗?”

族长笑了下,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他无意识地摸着指节,道:“我们不能再留下来了。时柔说的对,一直停留在原地等待,只会全部陷入淤泥中。”

“我的计划……”他突然抬头,紧紧盯着时谨的眼睛:“你愿不愿意,都会死。”

时谨的心跳忽然剧烈起来,扑通扑通,一声一声在耳边敲着鼓。怕听不到重要的东西,她用力一咬舌尖,满嘴的血腥味让她眼前一黑,又很快清醒起来。

“……我们六大族,全部留下来开路,”族长接着说:“那些被送出去的战士,能活几个是几个,都是希望。”

时谨有些发懵:“那些活尸,才是,才是你要留下来的希望?”

“什么活尸?”族长有些疑惑地皱眉,“你又从哪听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时谨晃了晃脑袋,“不是,我有点没听清,对不起。您能重说一遍吗?”

族长冷哼一声:“所以,像你这样的妖被牺牲,一点也不可惜。在你生下孩子那天,我会告诉各族,我要龙子去圣龙祠前祭祀,彻底结束这百年的囚禁。各族会选出勇于牺牲的战士,从圣龙祠开始突围,而我们在那一刻的圣光出现时,以血启阵,在空中撕开一道口子。”

时谨喃喃道:“实际上……不会有圣光,那不是……”

族长道:“那些所谓的牺牲品,才是我要留下的希望。贪生怕死之辈,即便能出去,也不过是丢我们妖族的脸,我可不希望我们的族群因为那些东西,又成了人类修士得而诛之的存在。好孩子,你也享了这么多年福了,是时候付出了。”

时谨脸色惨白,事已至此她也不怕死了,只是不可置信地反问:“凭什么认为留下来的就是贪生怕死之人呢?若是老弱,或顾及孩童的妇孺呢?”

族长冷淡道:“那就是他们的命,何况老弱本无用,孩子可以继续生,老……也活够了。至于妇孺,”

他皱了下眉:“我记得族中有女战士,何况有些族群并非只有妇孺生育这一条延续的方法。”

时谨气笑了:“你以为那些突围的勇士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吗?他们也许本就是为了骨肉至亲可以活下去而自愿牺牲,你这不是……”

族长看向她的眼神极为平静:“那又如何,结果已经摆在眼前。我也已老,会留下来启阵,到那时,他们只会觉得是时运如此,而非我刻意算计。”

时谨再一次感受到了更为痛苦的无能为力,“……这是要让一半人去死。”

族长笑了:“如果不骗他们团结起来,孩子,你信不信,我们一起面对,会因内乱夺权彻底失败。到那时,损失就不止一半了。”

时谨有些迷茫,她不知道怎么选才是对的,连族长都选择自我牺牲,她还有什么理由阻止?

可是……时谨心中依旧不安,“你有把握吗?你从哪里得到的结论,你确定如此就能成功吗?”

“是猜测。”族长沉默下来,叹息一声:“没有别的选择了。”

具体是怎样的猜测,他不肯开口了。

他站起身,拍拍衣袖,笑盈盈道:“傻孩子,你以为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你总爱闹腾,我没有耐心了。”

时谨茫然地抬头,只听他慢吞吞说:“同样都是神龙血脉,何必非要母子两个?近日就开始吧,和你的新婚典礼一起。”

“庆祝新生。”

时谨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一慌,猛地扑过去:“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族长微笑着挥开她的手,转身,关上了门。

他没有将灯撤去,时谨跪坐在一片光亮之中,几乎连影子都没有藏身之处。

她缓缓抬起手,抱住头,用力将自己藏在身体遮挡的唯一阴影之中。

……还要重新开始吗?

是不是族长所言,真的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她也听说过,各族勇士众多,有不少都愿意牺牲,这样一想,活下来的勇士也会更多。

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下去?时柔没有活下去的心,无论怎么选择都会死,她想要的真相已经得到了,虽然自己是必然的牺牲者,可正如族长所说,享了这么多年的福……

是不是应该付出代价?

时谨眼眶酸涩,越来越用力,将自己抱得更紧。然而很快,眼泪落了下来,滴答一声,在地面上晕染出深色的痕迹。

不如认命吧——

她这样想。

这些年她过得很快乐,即便是生在谎言中,但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在爱中长大,实在不能说有什么不好。

那滴泪痕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浅棕色的地面竟是一点点在她眼前变了色,一点绿色探出了头。

时谨一愣,忘记了哭泣,下意识伸出手触摸。是嫩绿色的小草,透着新生命的勃勃生机。

她不由露出笑容,忽然听到一声呼唤:“阿谨!”

时谨惊了一下,猛地看向左右:“谁!”

声音很微弱,却很熟悉,“是我,你现在怎么样了?”

时谨顾不得伤心,惊诧道:“你怎么,你怎么……你在哪?”

晨星道:“你认得风行,不认得槐叶他们吗?野草拥有在任何地方生长的能力,这是槐叶的一个分/身,我们只能短暂通话。你不要担心,我会努力救你出去,你现在……”

“不用了,”时谨张了张嘴,哑声道:“我,我应该不需要你救了。”

晨星一顿:“什么意思?”

时谨不想明说,摸着胸前的陶埙,又放不下风行说的那些话:“……你告诉风行,放心,那些战士的灵魂,一定会找到归处。”

晨星不明所以,她显然懂这个话题,却不明白时谨为什么这么说。

她喃喃自语几声,不知道想起什么,严肃道:“阿谨,族长跟你说了什么,告诉我,不要隐瞒。”

时谨偏开头去,晨星没等到回应,就道:“你想清楚了?你只听了族长一面之词,就要放弃我们吗?”

“我不是!”

时谨急忙爬起来坐好,“我,我不知道怎么说。”

她努力用发木的大脑回忆族长说的话,断断续续地将全部信息复述出来,最后苦笑:“我也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努力了,有点可笑吧?但我是真的怕,如果我说出去,会不会真的造成族长所说的局面,会不会……害死更多的人?”

晨星沉默片刻,“你稍等。”

她应该是去与风行沟通了,时谨被这么一闹,也来了精神,慢吞吞爬起来,这儿摸摸,那里碰碰。失去了方向,她整个人都有些浑噩。

晨星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她疑惑道:“你就没问族长,为什么这么确定说出去就会导致内乱?”

时谨愣了下:“没有,但是他自己也会牺牲,我想,应该是试过了吧……”

晨星烦躁地啧了声,但下一刻就换成了风行温柔的安抚,“阿谨,你是阿谨吗?”

“别慌,现在站起来,擦干眼泪。”

她的声音很有感染力,时谨不由自主站直,胡乱抹了下脸:“你好啊,风行。”

风行低低笑了笑,问:“你除了和我们,还和谁接触过?我说的不是你的族长,姐姐,是那些普通的妖族,甚至你的侍从。你有关注过他们吗?”

时谨愣住了。良久,她摇头:“……没有。我的身份,本来就,本来就见不到他们。”

她说着有些尴尬,不论怎么说,她曾经确实是个高高在上的贵族,除了被时柔亲自送过来的晨星,她连其他侍从的脸也不会看一眼。

风行柔声道:“这就对了,那你为什么这么确信,族长说的话是真的呢?你不曾看过,不曾体会过,没有真正见过普通妖族是如何生活,不理解他们如何作想,却要自作主张的替他们决定吗?你的族长确实说的有理,我们都希望真正的勇士活下来,但是,你能保证勇士就是这样想的吗?”

“不要擅作主张替别人决定命运,阿谨,谁也没有资格决定别人的命运,哪怕是神龙也没有。”

时谨流着泪连连点头,一边哽咽一边含糊地道歉。风行倒有耐心,静静听她哭完,才笑道:“还能听清我的话,就去做吧。”

“现在整理好你的心情,推开门出去,去亲眼看那些你应该去看的东西。也许那个时候,你就明白我们会如何选择了。”

时谨愣愣走到门前,推了一下,没动:“锁了,我出不去,也没有剑。”

“没关系,”风行柔声说:“没有剑的时候,你还可以拥有伙伴。现在留在那里等待。”

时谨似乎听到了悠扬的埙声,她眉头一皱,思绪竟然缓缓飘了起来,飘了很远。

她轻轻握住胸前的陶埙,忽然想起那只推开幻象的骷髅手,不知怎么,莫名感到了几分不真实。

所以……所以……

她是真的回到了过去吗?

那个所谓的空间缝隙,是真实存在的吗?

眼前的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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