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走了吧?”
四下寂静无人,周降小声问道。
他们没敢走公园的正门出去,怕有警察在门口蹲守,这会儿正在园墙的一处窟崖附近探头探脑。
顾余皱着眉,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这是狗洞吧。”
“你见过这样的狗洞吗?”
林拓翻了个白眼,这窟窿横竖都有一米多,还连通着一座墓园,用屁股想想也知道这不是狗洞。
“行了,没人。”林拓爬出去看了一眼,道:“出来吧。”
梁瑞对他找的这地方颇有不满,挺直了腰杆,正气凛然道:“叶挺先生曾在《囚歌》中说过:我渴望自由,可人的身躯怎能从狗洞子里爬出!”
“那你别过来了。”林拓不理会他,抬脚就走。
“哎哎哎,我这就来!”
梁瑞不要他的尊严了,弯腰就准备钻,还不忘招呼后边的两人:“你俩也快点啊。”
“哦,马上就……”周降回应的话没说完,被顾余捏了一下手心。
“我们再转一会儿,你们先回去吧。”
梁瑞:“?”
在墙另一侧等待的林拓:“?”
梁瑞道儿都不走了,莫名其妙道:“这大冷天有啥好溜达的?今天大年三十老的们回家过年,百鬼夜行,你们别瞎转悠,指不定就撞上……哎我靠!”
他屁股上挨了一脚,顾余很想把他踹出去喂狗。
“你少吓唬他了,赶紧滚蛋。”
梁瑞有点委屈,捂着遭殃的屁股跟林拓跑了,临走还嘀咕着:“谁唬人了…学校里还闹过鬼呢。”
“……”
外面的声音渐远,顾余牵起周降冰凉的手塞在自己衣兜里。
“走吧。”
“怎么突然要留下?”
周降有些莫名其妙,却也顺着他的意迈开了脚步。
“想你。”
被他握着的手刚才冻到发麻,现在被温热的手掌包裹着,指尖涨着发烫。
周降悄悄红了耳朵,目光躲闪,头侧过去轻咳了声:“不是每天都待在一起吗?”
“是啊,”顾余带他走回到河堤,停了脚步看他,“但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的头埋进周降的颈窝里,柔软的头发蹭得人痒痒的,顾余在他脖子上留下轻而浅的吻。
周降的手抽出来,揽在他腰上,低声道:“很介意吗?”
顾余心说不介意才是有鬼了,梁瑞和林拓在家里,还喜欢把人都聚在一起玩,他和周降独处的时间被压缩了不是一点半点。
但他也不好流露出太多不满,在周降颈间“嗯”了一声,闷闷的。
周降很想笑,谈恋爱之前他也没有想过顾余会这个样子,人前人后仿佛时两个人格,不过他对这人刻意流露出的委屈很受用,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再等等,他们过几天就走了,别不高兴。”
周降斟酌着,说了句:“林拓情况比较特殊,他不愿意回家过年,之前都和我们在一起,已经习惯了的。”
“他只占用这几天,我之后就只陪你,好吗?”
再多的情绪都会被他温和的话语抚平的,顾余想。
他抬起头来,昏黄的路灯照亮了眼眸,似有星光闪烁,顾余笑起来,眼中映出的只剩下周降,上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好啊。”
周降被这粲然一笑恍得失神,顾余突然道:“刚才吃饭的时候,阿姨叫你什么?”
他脸微红,有些不自然地回道:“是我的小名。”
“哦,”顾余拉开了周降的羽绒服拉链,在他茫然的注视下摸到了他的后腰,稍稍用力将人按进怀里,他贴着周降的耳朵道:
“阿降。”
“我想吻你。”
周降的脸烧得通红,即便是和他从小长大的林拓也从没这样叫过他,“阿降”是父母亲昵的称呼,这会儿顾余却这样暧昧不清地唤他的名字,做些不可名状的事。
“怎么了?不可以吗?”
顾余知道周降一向道德感极重,才故意这样羞他。
调情嘛,就是要看一方害羞躲闪,另一方故作无知才有趣。
“没有,”周降勾上了顾余的脖子,“可以亲的。”
他不知道自己主动的样子有多勾人,顾余呼吸一滞,手掌扣在他的后脑处,吻上他朝思暮想的人。
顾余的吻温柔又磨人,舌尖扫过上颚,缠着周降吮吻,带出黏腻纠缠的水声,周降被他亲到站不稳,唇色在白皙的脸的映衬下显得更为艳丽,他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顾余直接拿了出来,锁屏上显示着林拓发来的微信。
“玩,挺,野。”
顾余一字一顿地念出来,哼笑了声,周降无颜面对,低头靠在他肩上。
“他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创意,”顾余的声音还含着笑,带着戏谑的意味,“以后可以尝试一下。”
“别说了!”
周降难堪地去捂他的嘴,反被亲了一下手心。
顾余握着他的手腕拿开,道:“再亲一次。”
“乖宝。”
周降被这一声叫得没了脾气,微仰着头接受了第二次深吻。
结束后他们坐在长椅上,紧靠在一起,周降的腿搭在顾余的腿上,慢悠悠地晃,他想起来什么,好奇地问了句:“梁瑞说的今晚老的们回家过年,是什么意思?”
“过年的习俗,”顾余答:“家里的长辈会摆出供奉的遗像,都是已故的老人,怕他们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拿着香出门引领让他们回家团圆。”
怪不得,周降心想,刚才梁瑞说百鬼夜行,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学校里真的闹过鬼吗?”
“没听说过,谣言吧。”
顾余看他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莫名想逗他玩玩。
“不过南宁一中好像确实是在坟地上建起来的,谁说得准呢。”
话音未落,他就感到周降僵了僵,刚才一晃一晃的腿也不动了,试探着正要开口,手机又响了一声。
梁瑞发来了一条语音,周降直接点开,高分贝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起。
“我!真!的! 没! 说! 谎!”
“跟你说,咱学校还在建的时候就闹过鬼,在南边高三的教学楼上,所以才取名叫南宁一中的!”
“不过这个是别人传的,我一开始也不信,但有个毕业的学长发表白墙说别在晚自习的时候去五楼,这事儿就变得有点诡异了。”
“等咱高三搬过去的时候,我非要一探究竟!”
真是荡气回肠的发誓,梁瑞的声音在空旷的公园里慢慢消散了。
周降越听越心惊,对上顾余探究的眼神,悻悻地收起手机:“我还是别活到高三了。”
“说的什么话,”顾余敲了敲他的脑壳,“快呸呸呸。”
周降照做了,又听到顾余说:“那个谣言是假的。”
“嗯?”
这辟谣的速度,真是……
遥遥领先啊!
“南宁一中的名字,不是这样来的,”他看上去很平静,“学校的校长,叫沈思泉。”
“是我舅舅。”
“啊?”周降愣住。
顾余在思索,过了一会儿抬眸看向周降。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说给别人吗?”
家事的话,倒也没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总归是要过门的人,只是担心会被旁人传出去。
“你不愿的话,就不会。”
周降极度厌恶嘴巴不严的人,自然会替他保密。
哦,那就好,顾余想。
“舅舅刚创建学校那会儿,才结婚不久,有个挺可爱的女儿。”
“我舅妈长得很漂亮,很温柔,好像是舅舅高中就谈到的女朋友。”
“学校还没建完的时候,她陪着舅舅去那里看过几次,看着那些水泥慢慢铺成路,一点点地建起高楼。”
“但后来她就去世了,妹妹那几年得病,全家上下都在操劳,她更心疼,几乎是寸步不离。”
“学校快建好的时候,她的身体也累垮了,没等到有学生为那里注入活力就先走了。”
“她叫南向晚。”
周降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觉得心揪着疼。
“我舅舅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学校名字的金色雕花都做好了,又重新审批,把‘德顺’改成了‘南宁’。”
“所以才有现在的南宁一中。”
周降忽然记起沈思泉的脸了。
在8号楼的校长办公室前,贴着他年轻时候的照片,是个很正派的人。
他知道那个房间谁都可以进去,面对面地跟他聊天,或是提出点意见。
全校人都知道他的电话号码,给他发信息总是秒回,认真地对待每一个人。
他说不要占用孩子的体育课,哪怕再紧张也要留出锻炼休闲的时间。
他会在晚饭时在食堂里溜达,跟大家吃一样的饭菜,摸着学生的后背鼓励他考试加油。
沈思泉把所有的学生都当成自己的孩子,亲切和蔼地对待每一个人,他不过50几岁,头发已经花白,身体也不太康健了。
他凭着一己之力,在升学压力巨大的山东省,为孩子们开辟出一个容身之地。
周降心里涌上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酸涩得让人难受,他没想到今晚的一个小插曲竟还牵扯出这一段故事,周降看着顾余脸上流露出不明显的低落,小心翼翼道:“那你妹妹……”
“挺好的,她的手术很成功,舅舅有她陪伴,后来才振作起来。”
周降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最坏的结局。
顾余握住他的手,温柔道:“阿降,元宵节的时候,这里的冰就化了。”
“要来看河灯吗?”
“啊?”
“那一天会有很多人在这里放河灯,是祭奠自己亲人的活动,河面上很漂亮。”
周降想到什么,问了句。
“沈校长是不是会来?”
“嗯,”顾余笑了笑,“他放下很久了,你如果来的话,还可以见到我那个小表妹。”
“这算见家长吧……”
“早晚都会见的。”
“好啊。”周降眨了眨眼睛,声音压得温软,在寒冬带着暖意裹挟人心,“我陪着你。”
“不过,高三闹鬼的事情传得那么严重,真的假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顾余笑道:“你让梁瑞去一探究竟吧。”
“……”
“顾余,”周降拽着顾余毛衣的领子,装作不经意地说:“你告诉了我你们家的事情,我是不是也应该跟你说点什么。”
他看着顾余对他敞开心扉,忽然觉得有些愧对,但他也真的没有做好准备。
顾余看着他不自觉用力的手指,拍了拍他的背:“不想说就不要勉强。”
“但你跟我说了这个秘密,我总要交换点什么吧,要不然不公平。”
顾余挺想笑,看着他挣扎的样子又不忍心了:“都是些旧事了,提起来又要伤心。”
“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信你,觉得你是能陪我走下去的人,你在我这里,可以不讲求事事都公平。”
亏欠一些,有时候也是好事。
他揉了两把周降的头发,道:“等你真的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坦诚的人啊。
周降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道:“那现在……”
“你想交换?”顾余看着他,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
贪得无厌,周降想。
但他还是吻了顾余,缱绻而又缠绵。
回家的时候已是半夜,两个人放心不下父母,回家看了看,结果发现他们竟然醒了,强打着精神守岁。
“阿降?才回来?”
安如意听到门锁的响动,往后瞥了一眼,打着哈欠道:“早点睡觉。”
周降现在有点听不得这个称呼了,支支吾吾地应了声,便跟顾余关门走了。
安如意困得不行,但想到周降刚才那样子,忽然琢磨出几分不对劲来,拿胳膊肘杵了杵沈念,低声道:“你觉不觉得,阿降跟小余有点怪怪的?”
沈念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