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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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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要从原生家庭逃跑。

录取通知书和签证是前后脚出来的。高峤拿着复印的文件告诉父母她要去英国读书。

高如阜早早就为高峤规划好她的一生:在自己的大学读完本科硕士和博士,毕业以后留校做教授。接下来就接任他,成为某个学校的校长。

而现在高峤的所作所为显然是在公然挑衅他为她铺的路和他的权威。

高峤得到父母的暴怒。她在家里的书房跪了一夜,第二天撑着失去知觉的膝盖踉跄跌撞,什么都没带的坐上了去伦敦的飞机。

在伦敦的一切都让高峤陌生。

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国家。她在英国重新开始,重新长大。

读长串的英文,写论文写到自己都不知道在写什么。高峤没有心思去欣赏伦敦灰蒙蒙的天地,没有时间去看太阳在伦敦的霾后面如何升起。她忙着学习,忙着兼职。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到了伦敦开始端盘子洗碗。

她最痛恨伦敦的冬天。

那很像是南方的冬天。阴暗潮湿,被子无论如何都晒不干,盖在身上湿哒哒的,好像住在水帘洞。

按说高峤不应该缺钱,她该住在伦敦市中心,踩在地毯上摇着酒杯。但高如阜用断掉经济来源作为逼迫女儿回到身边的法宝。

正因为这样,高峤一边咒骂着英国该死的天气,一边才能忘掉自己养尊处优的过往,把手伸进冰冷的水盆里洗一个又一个的碗。

她吃过苦,高烧三十九度也坚持着不肯请假。后来和同学一起合作,从洗碗工变成中介,专门找想要打工的新来的留学生,帮他们介绍安排工作。她的经济也渐渐宽裕,在伦敦的最后一年,她又重新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也正因为这样,现在的高峤才会更有自己依仗自己的底气,也才会活得更放纵随心。

高峤从父母家走出来,司机为她打开车门。

在很短的一瞬,高峤回想起姐姐刚才听到她真诚祝愿时的表情:无助茫然,站在风中瑟瑟。

下一瞬她收起回忆,转头看向一直坐在车上等她的祝芳岁:“电话拉黑了吗?”

“拉黑了。”

高峤摊平手掌伸向祝芳岁,“给我看。”

祝芳岁打开手机放到高峤手上。柏岭的电话赫然在她的黑名单里。

高峤点点头,手机还给祝芳岁。车子发动,司机平稳地将后排二位往酒店送。

高峤拉了拉西装外套的领子,闷闷的不说话。

她这表情祝芳岁曾经见过一次。在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高峤回家见父母那天,也是从父母家离开后的车上。平时话就不多的高峤更加一言不发,眼神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但又透露出一股报复后的快意。

无论是当时身为高峤女友的祝芳岁,还是现在的祝芳岁都没有询问。她背靠在冰凉的皮质座椅上,透过窗户看向窗外。

“不久之前,灼灼跑来问过我一个问题。”

高峤低哑的嗓音在车内突兀的响起。祝芳岁转过头去,高峤的侧脸被齐肩的长发挡住,只露出一个泛着一点点金光的眼镜架。

“她问我知不知道你小时候的事情。”

祝芳岁不明白高峤提起这个话题的意思,错愕的话语带着本能的笑音:“恩?我小时候?”

高峤点头。她没有看祝芳岁,目光落在窗外那些匆匆掠过的斑驳树影上,“我说我不知道。”

高峤和祝芳岁从来没有分享过这些事情。

高峤没有听祝芳岁说过她几岁开口说话,读书时有什么趣事,少女的青春期暗恋或者被谁暗恋过。一直到祝芳岁那天主动找上门请她帮忙,高峤才第一次从祝芳岁口中听到她还有一个弟弟。

祝芳岁请她帮忙那一天,高峤想问祝芳岁:你真的爱过我吗?

“我们确实没有说过这些事。”祝芳岁有一点点的局促,但是并不困惑。她想高峤一定是因为见到家里人所以才会心绪不宁,问出原本不会关心的话题。

她很体贴,体恤到现在高峤的坏心情,不等高峤继续问下去就径自说:“我家里人口很多,我父母很喜欢孩子,所以他们生了我和我姐姐,小妹还有弟弟。我弟弟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大好,家里对他都比较溺爱。他的脾气你也见过——不过现在说这些也都晚了。”

祝芳岁说话时,高峤一言不发地听。祝平安的性格确实不大好,是非常典型的被家里扶着长大的‘太子爷’。

“我姐姐叫芳玉,小妹叫芳华。我爸妈给我取名叫芳岁,是春天的意思,也是希望的意思。”

祝芳岁嗓音低柔,说话时总像是在讲一件童话故事。斑驳的树影渐渐有了树的形状和轮廓,司机放慢车速,高峤看见自己的酒店伫立于前方不远的地方。

“你累吗?”高峤在车窗上看见祝芳岁带着笑的脸。

祝芳岁的神情有一些延迟,“恩?不累啊。你累了吗?”

祝芳岁永远都精致,哪怕现在坐在车上和高峤闲聊,她茫然的眼神都带着一丝设计后的刻意,她习惯于捧着自己最漂亮的那一面供人欣赏。

高峤不知道是刚才和姐姐的那番对话影响了自己,还是听祝芳岁倾吐童年的过往影响了自己。她难得感到一股自心底涌上的疲惫。

“我不是在问这个。”

善解人意的祝芳岁,最会洞察人心的祝芳岁在这一刻‘听不懂’,“今天一上午就做了这么多事,你现在还没有吃东西,等一下到酒店我们先吃饭,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不用了。”高峤抬手,“我没心情。”

司机为高峤打开车门。她走下车后回头看向坐在车里的祝芳岁。

“怎么会有人不吵架?”高峤莫名学起郁青的语气,“你为什么从不和我吵架?”

祝芳岁的手搭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她仰着头,嘴角扯一扯:“我们要吵架吗?”

她顿顿,换一种说法:“你想要和我吵架吗?”

高峤的手在西装外套口袋里不自觉捏紧,“我只是觉得很奇怪。难道你没有不高兴的时候吗?”

说在一起就在一起,说分手就分手,说复合又复合。高峤儿戏的和祝芳岁相处的每一天,难道没有一秒让祝芳岁不高兴吗?

祝芳岁原本想等司机为自己开门。但眼下的情形司机也不方便。她从后排挪到门边,下车后与穿了高跟鞋的高峤平视,“如果你想吵架的话也可以呀。”

她说得轻飘飘的,就像“如果你想现在吃饭也可以呀”,“如果你想休息也可以呀”,“如果你想买新衣服也可以呀”。

这种语气不该出现在这么沉重的话题里。尤其祝芳岁从高峤的眉目中看到沉甸甸的不满。

但她还是选择这么说。似乎在给高峤一个台阶,一个正大光明的开始吵架的理由。

她连吵架都这么善解人意——高峤的胸口堵了一团棉花,不上不下,不至于让她完全失去呼吸,但足以叫她一阵阵的窒息恶心。

“岁岁,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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