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科大的图书馆真的有暖气。

在林蓁背着书包跟着徐灼进去之前，她是根本不信的。

“我们学校图书馆拿过建筑奖的。”徐灼帮她拉开椅子，小声炫耀。

牛什么。林蓁解开自己的围巾，一屁股坐了下去。

等到坐下来之后她才发现对面坐的两个都是熟人。

王扬和路以齐。

林蓁微微点了个头就当做打了招呼，对面的路以齐却递过来一张便利贴。

她定睛一看，上面写着：我们学校图书馆比你们学校的气派吧？

林蓁无语地看他一眼，还是妥协地点了下头。毕竟这是事实。

徐灼懒得理他，转头看向林蓁：“你当他们俩不存在就行。”

路以齐坐在对面冷笑一声，早知道今天无论如何都把祁今跃也喊过来，气死徐灼。

图书馆里有暖气，林蓁坐了没几分钟就把外套给脱了，挂到了椅背上。

徐灼看她一眼，问出了一句废话：“热啊？”

林蓁懒得理他，把头发扎起来之后就对着谈凝发来的传播学概论笔记看了起来。

她学习的时候是很专注的，但身边徐灼时不时就飘过来的眼神实在让人很难忽略。

林蓁忍无可忍，拿过路以齐面前的一打便利贴，扯过一张，往上写了几个字之后贴在徐灼的平板上。

她写的是：你能不能别看了？

徐灼无辜地眨眼，在平板上写下两个字：什么？

林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把刚刚贴在平板上的便利贴撕了起来，贴到了徐灼的右眼旁，能稍微挡住一些他的视线。

摇摇欲坠的便利贴，摇摇欲坠的徐灼的心。

他抿了抿唇，把便利贴摘了下来，仔细折好，收到了书包夹层里。

林蓁在接下来没再管他，安心啃传播学资料。

两个人的动静很小，但坐在对面的路以齐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瞥了一眼低头认真复习的林蓁，悄咪咪地给徐灼发微信：你俩现在什么情况？

徐灼和林蓁一起出演了学姐作业的这件事他们宿舍都知道，因为徐灼在拿到成片的当晚就故作不经意地在宿舍外放了。

路以齐和王扬都爱看热闹，自动地围了过来。

都还不用徐灼说话，王扬就“欸”了一声，指着电脑上的那个人说：“这不是林蓁吗？”

徐灼如愿听到祁今跃椅子滑动的声音。

了解徐灼和林蓁的人能看出情侣戏份时隐隐透出的生疏，但后面林蓁流泪的戏实在太代入。

他记得那天在体育器材室，林蓁哭着抱住他，抱得很紧很紧。

和生日那天的拥抱不一样的紧。

就像真的失而复得。

徐灼看到路以齐发来的消息，犹豫了一会儿后回他：你觉得呢？

路以齐鼓捣一通，给他分享了一首《恋人未满》。

徐灼忍笑，把手机给关了，没再回他。

他自己还有作业没做完，也不好再盯着林蓁一直看。

偌大的空间里没有人说话，只有鼠标点击、键盘敲击、电子笔书写和沙沙的翻页声。

整个环境都充斥着asmr音效，面前的传播学资料让人头晕，甚至还有暖气加持。

林蓁睡过去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拉扎斯菲尔德是82年的吗？

第一个发现林蓁睡着的人是坐在她正对面的、根本没打算好好复习的路以齐。

路以齐盯着她的头顶看了一会，在桌子底下踢了徐灼一脚。

对方不动声色地踹了回来，头也没抬一下。

路以齐拿过面前的便利贴，写了一张贴到他的桌面上。

徐灼瞥了一眼后转头看向身旁已经趴下的女孩。

她头发长了不少，凌乱地散在桌上，脸正对着他的方向。

他看着她鼻子上的那颗很淡的痣，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但又很快停下来。

只是他的指尖还是擦过了林蓁的脸，她睫毛眨动了两下，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徐灼...”她很小声地说。

徐灼在看到她张嘴后就凑了过去，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应了一声，但对方很快又继续睡了过去。

林蓁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

对面也少了人，王扬不在，只有路以齐在低头玩手机。

她缓慢地坐直，和对面的路以齐对上视线，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嘴角。

路以齐抿了下唇忍住笑，在手机上打字给她看：徐灼去给你买奶茶了，很快就回来。

她是吃完午饭就跟着徐灼一起来的，现在是下午两点多，看来也没睡多久。

她摸过手机，给徐灼发了消息。

对方回得很快：醒了啊，我马上就回来。

林蓁回了个“嗯”，又把手机给摁灭了。

徐灼的确回得很快，林蓁还没看两行字呢，他就提着奶茶坐到了她身边。

“在图书馆里插吸管声音太大了，我在外面给你插上了。”徐灼在她耳边小声解释。

林蓁点头，眯起眼睛笑了，刚想说话却突然打住。

她有些恶趣味地伸出右手，在他面前弯曲了两下大拇指。

手语的谢谢。

徐灼瞬间无措起来，下意识地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刚收回右手的林蓁被这六个字搞得一头雾水，她小声问：“知道什么？”

波霸卡在吸管里，林蓁稍微用了点力吸上来，结果一口气没缓过来，波霸进嘴后直接朝着喉咙往下走。

徐灼第一时间把人拉了起来，往楼梯间的方向走。

门一关，林蓁终于不用再憋着声音咳嗽。

他顺手在她后背拍了两下，没说什么。

咳了半天林蓁才缓过来劲，她顺手揉了下眼睛，把咳出来的眼泪给擦掉。

这一层的楼梯间只有她们两个人，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其他楼层传来背书的声音，几层楼的夹在一起，中文的、历史的、法学的，听得林蓁头疼。

她看了一眼始终注视着自己的徐灼，还没忘记刚刚被打断的对话。

“知道什么？”她又问了一遍，重复了弯曲两下大拇指的动作。

本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徐灼看着她的眼睛，只说关键词：“肯德基。”

怎么又是肯德基？她和白胡子老爷爷到底有什么缘分？

林蓁垂下眼睛，回忆了一会儿后灵光乍现，她抓住徐灼的胳膊，有些不太确定：“五一晚上你也在？”

“我是你的最后一个客人。”他笑起来，“草莓新地。”

手语的谢谢、多淋一圈的草莓新地，这都是她在播客里开诚布公过的讯息。

居然都和他有关。

在校运动会的时候徐灼就坦白过自己在肯德基和她见过，林蓁以为只有他带着侄女来的一回，却没想到当天晚上还有一次。

徐灼眼中还有残存的笑意，林蓁和他对视着，冷静地提问：“为什么去了两次？”

她看见对面的男生变了点脸色。

他知道林蓁心里一定有答案，却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在这个时刻说。

她们之间只剩下一层窗户纸，甚至这层窗户纸也早就被捅了好几个小洞，徐灼的心思早就不藏了，毕竟她们都是当过“情侣”的关系了。

但林蓁喜欢他吗？

他旁观过林蓁和祁今跃谈恋爱的样子，说实话他没觉得林蓁有多喜欢祁今跃。既然她连祁今跃都不喜欢，他又怎么能知道林蓁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

徐灼沉默的时间实在太久，林蓁满脑子都是楼上传来的背法条的声音。

她郁闷地闭了下眼睛，很快又睁开。

清亮的眼睛直视着徐灼，他听到她问：“你喜欢我比祁今跃还早，对不对？”

对不对？

徐灼知道林蓁讲话不爱绕弯，但也没想到她居然就在这里把他的少男心事给拽了出来。

那双漂亮眼睛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等着他给一个回答，徐灼的眼神从她的眼睛飘到她的嘴巴上，感觉呼吸有点重。

答案呼之欲出，楼梯间的门却在这一刻被推开。

来的还是熟人。

“你俩搁楼梯间干嘛呢待这么久？”路以齐头探进来，手还搭在门把手上。

他看了眼林蓁，跟个没事人一样，看来不小心被波霸噎了一下也没什么大事。

倒是徐灼。

路以齐在心里啧啧两声，林蓁是不是调戏良家少男了，徐灼的耳朵怎么红成那样？

他好整以暇地看了两人好几眼后才通风报信：“祁今跃来咯，说晚上一起吃饭。”

来就来呗。徐灼没好气地盯着他。

“还带了个女生来。”路以齐完全把“看好戏”三个字写在脸上，“我先回去了。”

旖旎的氛围就这样被这位不速之客打断，林蓁也不再等徐灼的回答，抬脚就要走。

她左手刚握住门把手，右手就被徐灼拉住。

并不陌生的触感，她们是牵过手的。

“对。”徐灼低下头，摆出十足的认真，“比他早很多。”

路以齐以为他要当小三，林怡然说他是撬墙角，其实都不是。

非要论先来后到，徐灼才是先遇见她的那个。

只是时运不济。

林蓁没想到他居然也这么干脆利落地承认了，她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头。

徐灼喜欢她，非常喜欢她，她当然知道。

“我知道了。”她笑起来，“先出去吧。”

徐灼看着她不带一丝犹豫离开的背影，有些泄气。

他不应该这么冲动的，如果是告白，应该选一个良辰吉日，选在天气好的一天，选在林蓁开心又舒适的一天。

而不是在这个充斥着各个不同学科知识点，听起来堪比紧箍咒的楼梯间。

他很快也拉开了门，回到了林蓁的身边。

祁今跃的确来了，就坐在他们对面，王扬的隔壁。

看到徐灼的时候他抬了下眼皮，没说什么话，倒是他身边的女生多看了徐灼两眼。

徐灼看到她桌上的书是民法，知道她也是法学院的人。

林蓁懒得掺和这些事，她不在意前男友更不在意前男友的新欢，她只想赶紧在这里把传播学的重点给过一遍，好方便她在考前一天晚上背书记忆。

坐在这桌的6个人各怀心思地安静了几个小时，林蓁传播学的重点过完了，又把新闻写作的笔记给拿了出来。

徐灼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凑到她耳边低声问：“在我们学校食堂吃饭吗？”

林蓁看了眼手机里的消息，今天就她一个人出宿舍了，林怡然还等着她给打包晚饭回去。

“我要给怡然带晚饭。”林蓁小声说，“先走了。”

“我陪你回去。”徐灼没多废话，麻利地收拾东西。

对面的四个人同时抬头看向正在收拾东西的林蓁和徐灼，前者在拉书包拉链，后者拿过便利贴，龙飞凤舞地写下一句：我和林蓁先走了。

她轻手轻脚地把椅子抬进去，抬头跟对面的路以齐和王扬比了个“拜拜”的口型。

视线往左移，祁今跃和隔壁的女生也在看着她。

她略过祁今跃，对着女生抬起手挥了挥，跟徐灼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这里。

祁今跃的目光始终跟随着那俩人，女生也顺着看过去。

她们早就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