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宋干脆住在了丞相府，脸色不算好，越青一时半会儿没去搭理他，只叫他自己冷静冷静，否则恐怕去了也是触霉头。满宋满肚子疑问，倒是按捺不住去敲越青的门。越青懒洋洋地捧着书开门，满宋还往屋子里瞧了一眼，然后毫不顾忌地踏进来。

“我当你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结果你便是一个人在这屋子里，灯也不亮几盏，倒像是什么郑国的迂腐儒生似的。”他掀袍子坐下，面色不好，道：“莫不是你在上元城当久了，和那颜祺共事久了，也变得儒化了不成。”

越青亮了两盏蜡烛，不紧不慢，道：“我从前便是如此，你何必如此敏感。”

满宋冷哼道：“今时今日你那副窝囊样子，我如何敏感了。”

越青给他倒了杯水，也不生气。

满宋道：“什么鬼东西，半点味道没有给我喝？我要喝酒。”

越青乐道：“你是来谈事的还是来撒欢的？”

满宋瞧了他一眼，愤愤喝尽了水，放下杯子时发出不小的声音，道：“你既然知道，你倒是说说，如今该如何？”

越青给自己也倒了杯水，不紧不慢的样子，看得满宋着实着急。

“你能不能痛快点？”

越青道：“我算是知道为何唐素瞧不上你了。”

满宋本就臭的脸色愣了愣，更臭了，道：“哪跟哪啊？你找茬？”

越青笑道：“你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哪有姑娘瞧得上了。”

满宋冷哼道：“一个女人罢了，若我当真想要，凭谁拦得住？不过是我看着那白晓是个人才，可如今看看，只怕是养虎为患，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越青道：“就算是养虎为患，起码是你养起来的，她有什么软肋你还不知？”

满宋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越青道：“你能捧着她，自然有能将她拴住的东西，否则你也不会放心给她兵权，不是吗？”

满宋道：“我不过是给了她几十人的小队，任她去征北军杀元帅，也不过是因为你的计策。是你说颜祺也安排了人的，到时候推给他，便名正言顺叫他失了民心，征北军则自然仇视他而归顺我。可你瞧瞧如今，白晓杀了元帅成功倒是成功，嫁祸这事儿没了影子，原是颜祺根本没派人过去，前线僵持大乱。我说要去驰援，被颜祺那厮拦着，你不想法子，反倒让这前线僵持，说这便是颜祺的过错了，只因他为了私心阻止我。可是你瞧瞧，僵了下来，反倒是让这外人夺了声望兵权。”

越说越生气，满宋起身道：“你也瞧见了，战报上说得清清楚楚，大捷，征北军无一不服。白晓只是个女人，只是这么个把月的时间，就得了征北军的民心，那颜祺还不知道抽什么风，竟然要给她授爵位，显然便是要拉拢。他毕竟是摄政王，若是他想把这征北军兵权敲定给白晓，来个新的三方制衡，咱们可就是为他人做嫁衣了。平南未成，征北又被截胡，我在这上元城，简直是个笑话！莫不是来守护城河的？”

他骂道：“白晓一个女奴，若不是我提拔，早便是死人一个，若非我对她优容，容得下唐素那样骄横的女人踩在我的脸上？可如今她翅膀硬了，一个女人都能踩在我头上了。颜祺处处学着中原那点子窝囊气，这会儿倒是走上提拔巾帼的路子了。古今来，哪有女人踩在咱们头上的，儒生便更不可能了，他说要入境随俗，如今倒是不随了？简直无耻！”

满宋一拍桌子，骂道：“我是知道了，是不是他那个牙尖嘴利的妾室的主意。哼，赵晓弗那蹄子不是说了，她深受颜祺喜爱重视，是个女诸葛的人物，连祁玉有时候都比不上。颜祺这旁门左路上位的野种就是上不得台面，被女人推着做这等荒谬之事，真是可笑！”

他看向越青，道：“你不是最有主意了？如今太子已死，咱们没有旁的主子，便是为自己去做了，君权没了着落，连兵权也被人分去大半。你倒是说说，你这诸葛，怎的就被那‘女诸葛’压过了？你也被女人踩在脸上！”

越青看向他，冷漠道：“骂完了？”

满宋瞧他这样，又坐下，道：“哼，你再给我这窝囊相，我没完没了！”

越青揉了揉眉头：“你这急三火四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不过既然你说完了，便到我说了。”

满宋不语。

越青道：“其实破局之路很简单。你说这么多，无非是看不得征北军旁落，但其实征北军并未旁落，白晓到底是你的人。即便你恐她有二心，也尚且不到时候，她还没回朝野，没入朝局，一切都不算有定论。如若你能拿住她的把柄，自然她还是你的人，征北军如今是她的，不过是大战在前，权宜之计，到时候我们再徐徐图之，难道百万男儿，便甘心屈居女人之下吗？白晓没读过几本书，只知打打杀杀，此次大战告捷，北边元气大伤，自然没什么战事，等武将到了朝政，又没有文臣势力，你当她个没有墨水的死士女奴，能有什么好路子？”

满宋眉头微松，又道：“你说的把柄，无非是唐素。可你不是查过了，你不是不知道唐素和白晓两家隔着血仇，只是她们不知道而已。若是白晓知道了，她巴不得唐素死说不准，怎会像如今这样护着她？”

越青勾唇，道：“我们不想白晓知道，白晓便不会知道。纵然她知道，你当唐家是吃素的吗？唐家向来狠辣，才做的出屠杀地方官和商贾夺取财产、清除党羽，再将别人子女灌了蛊毒养成死士的事。”

“蛊毒？”满宋眼睛亮了亮：“你是说......”

“只要母蛊在我们手里，她想活，就得一辈子给咱们办事。”越青道：“寻常君臣也总人心隔肚皮，可是若是有了这生死大权，便是实打实的把柄了。”

满宋总算笑了，道：“怪不得你不紧不慢，原来早有成算。不过，你怎么让那唐素听你的？我从前不过调笑了她两句，她直接拿匕首冲我，不知道还以为我真把她如何了。”

越青乐道：“这就要看你了。”

满宋愣道：“你没开玩笑吧？你明明瞧见她对我什么态度了。”

越青道：“她的态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白晓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而我们有让白晓绝对不会再护着她的把柄。”

“你是说......”

“如若破罐子破摔，无非是咱们将她囚禁起来，养着这母蛊，牵制白晓，虽然她们都不情愿，但总归有时间给我们谋夺征北军。但若是她愿意合作，自然相安无事。而我们，只需要一个合理的，让她留在你我身边的理由。”越青看向满宋：“若是在我身上，则太过刻意。可若是在你身上则不然，你从前便对她有意思，整个平南军可都知道，白晓也知道，只是唐素总是不乐意罢了。可你们虽然针锋相对，若是她情愿了，自然那些所谓的针锋相对，就是打情骂俏了。”

满宋眉宇一动，乐道：“你还挺阴损的啊。我当然没意见了，这大小姐虽然不好伺候，但长得好看，如今也算落到我手里了，有着把柄，想来也没什么可得意的。”他冷哼道：“想她也没什么能反抗的了。”

越青扫了他一眼，道：“你还是怜香惜玉一点，叫人看出破绽总归不好，纵然有后路，也实在不必要不得破罐子破摔。”

“我能把她怎么样。做了我的女人，她能如何？夫君管教她，谁也没什么能置喙的。”

越青也没说什么，只道：“你还是悠着点。”

满宋大咧咧地给自己倒了杯水，道：“她不给我来烈女那副样子，我也不至于将她如何。”

越青面色却有些默然，道：“我只是觉得，唐素不似面上那般简单，藏这股劲头，只怕做出什么疯魔举动。”

满宋笑道：“你担心这担心那的，她一个女人家能如何？大不了咱们且看看她的反应，看情况做便是了。只是我是觉得没什么担忧的，个头不到我肩侧，不过色厉内荏。只是我看那个赵隐枝，才不像个好对付的呢。颜祺那样的人都能对她那样和颜悦色，只怕有变数。若你不想这事到破罐子破摔的地步，还是保证她那神通广大的秦楼楚馆别出事。”

越青笑道：“你当她是摄政王的人？”

满宋挑眉。

越青道：“她是前朝的人，怎会做上辽朝廷的幕僚。”

“什么意思？”

“她没有立场，不过是为了搅混水罢了。若是给她傍身的利益，她能是任何人的情报阁。我想那摄政王纵然厉害，也想不到了如指掌的十里阁，其实全然不似他日日瞧见的模样。”

“你是说......莫不是她与你也有交集？”

越青勾唇道：“若非她，白家和唐家的事，恐怕也不会这么快有结果。人人当十里阁是摄政王座下，其实也是拿钱办事。我只是觉得她平日里的做派虽然无懈可击，但未免谨慎过了头，她不爱摄政王，也并不图谋金钱地位，若说她一个前朝肱股之才，只是为了苟且偷生，实在说不过去。不过是私下试了试，便知道了，她实在是个生意人。”

满宋蹙眉：“你就不怕她是装的？”

“白家和唐家的事，她没捅出来，不就是证明？若是白晓唐素闹翻，我们自是麻烦不断，你若是摄政王，知晓此事，难道还能帮咱们瞒着？彼时白晓去杀元帅，不想闹翻也情有可原，怎么也算是我们有了共同目的，可今时今日，到了这地步，摄政王都封了爵位给白晓，摆明了要提拔她做第三方势力，赵隐枝还是什么都没说。虽然不足以尽信，但对我们也没什么坏处。毕竟她什么都不知道，而我们却知道了她的。”

满宋道：“她的什么？”

越青勾唇，道：“自然是，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