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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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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隐枝早年身子亏空厉害,尤其是魏苒一事后,更是一身毛病。赵晓弗拼尽一生医术才能叫赵隐枝经期正常,与常人无异。为了强身健体,赵隐枝忌口无数,还要早睡早起地做些简单的习武。赵晓弗的确治好了她的身子,颜祺也并不觉得让赵隐枝学些鸡毛蒜皮的拳脚有什么,自然便允了。

赵隐枝在自己院落里舞刀弄枪不留手,学得快记得快,尤其擅剑,动作敏捷。一次颜祺进来撞见她练剑,与她竟然也要过上两招。颜祺觉得有趣,便有事没事教她一些,还顺道教了她弓箭。起初拉弓都拉不稳,到现在也是能中靶心的人了。颜祺感慨赵隐枝学得快,赵隐枝也就笑称颜祺教得好。

似乎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两人才算是轻快地相处,没什么谋求算计。起码大体上如此。

近来,颜祺也叫赵隐枝教自己,只是教的是些中原之事。颜祺识得汉字,读过中原的书,算是上辽朝野里对中原文化十分了解的了。他似乎一直对中原文化很感兴趣。

赵隐枝总说着自己一介女儿家,不懂这个不懂那个,但似是问下来,没什么她不懂得。有时颜祺听着她将中原的历史或是什么知识,只觉得,那似乎便在眼前一般。仿佛,他们如今身处的上元,仍旧是一片安泰的时候。那时候的赵隐枝是什么样的人呢?颜祺有时候会这样想着。

她常常笑着或者是沉默着,那之后,像是从来看不见她自己。

颜祺见过很多人,见过很多和赵隐枝有些类似,但又不太一样的人。他们都是这样的,看不到真实的样子,却从来叫人挑不出毛病。越青便是这样的人。某种程度,其实赵晓弗也是。他们这一伙人,又有几个不是呢?否则大概早就在这样的世道里面曝尸荒野了。

按理来说,赵隐枝曾经是公主,她的过往应该与赵晓弗大差不差,可颜祺能想象得到赵晓弗的灵魂,却看不透赵隐枝的骨血。

赵隐枝在院子里舞剑的时候,颜祺有时会看久些,她进步很快,明明从前还是看着剑谱半日,动作还是连不上的文弱样子。短短数日,也是这样的流畅。让一个看不透心思的聪明女人参与政事或者掌握武力都不是个好事,这世间千百年来如此规定。有时候颜祺在想,如果有一天,赵隐枝的剑超越了自己的肩头,刺向了他的头颅,他该是什么心思。颜祺认为没有这个可能,可他还是会常常这样想。可赵隐枝的剑法更多是花样好看,也没什么实战之处,不过在院子里,这又能犯得起什么浪花呢?

颜祺揉了揉眼睛,回身出了院门,瞧见赵晓弗颔首站在门口。

颜祺看了一眼她:“怎么不进去?”

赵晓弗垂着眼睛恭敬道:“看夫人在练习,王爷在瞧着,怕扰了两位兴致。”

颜祺扫了她一眼,不可避免地思索着这两人明明是姐妹,又为何如此不同。

“你进去吧,本王还要去前厅。”

“是。”

赵晓弗颔首行礼,直到余光的颜祺已经负手走了没了影子,她才缓缓抬眸,妖冶的美眸晦涩不明,瞧不见斑驳。她回身,赵隐枝已经收剑,坐在一旁正倒茶。

赵晓弗走过树影,赵隐枝似是才瞧见她,笑道:“姐姐来了?快坐。”

赵隐枝为她倒了杯茶,拿出帕子擦了擦额上薄汗。她发髻梳得利落,连根簪花也没有,齐腰的装扮就好似真真擅武之人。虽然面上带着薄汗,瞧着辛苦,可她眸子里带着些亮光,嘴角的笑意不知为何,也有了些意气。这样的神色,这样生机的神色,赵晓弗从未想过会出现在十里阁的人身上。

赵晓弗垂眸,递给她一小瓶药,赤红的琉璃小瓶十分精致:“你要的东西。”

赵隐枝有些意外,四处看了看才收起来:“姐姐怎么了?似是心不在焉。”

赵晓弗看向她,眸色深邃:“你为何要这药?”

赵隐枝与她对视半晌,率先挪开视线,轻描淡写道:“向来如此,姐姐怎么今日要问?”

赵晓弗道:“这东西对身子不好,自从先前魏苒那事儿,你知道自己的亏损,还这么不要命?”

赵隐枝垂首,嘴角带了点笑,似是嘲弄似是无意:“我不敢赌不该有的累赘。”

赵晓弗看向她:“可我与你说过,你的身子本就不会再有孕。”

赵隐枝勾唇:“姐姐不是说了,这药补身子,能助我强身健体吗?只有那么点避身孕的用处,姐姐怎么这么啰嗦?”

赵晓弗直说道:“你故意想让摄政王知道,是为了什么?”

赵隐枝也不否认,只道:“他已经知道,却不说出来,姐姐觉着是为了什么?”

赵晓弗似是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的事我真是不该过问。”

赵隐枝笑道:“姐姐你啊。不过是因为这事也是合了他的心思。你当他希望我有能挟制他的物件吗?”

赵晓弗看向她,深意满满:“世间女子生子,生出的孩子,是男子挟制女子的,还是女子挟制男子的,你不知道吗?”

赵隐枝勾唇:“姐姐信我还是信他?”

赵晓弗道:“我谁都不信。但是我只怕你会玩火自焚。”

赵隐枝笑道:“谢谢姐姐关心。不过我这贱命一条,生死一线的人罢了。”

赵晓弗道:“若是从前,我大概会信你的说辞。毕竟你我何尝不是一样的人。可是......”她瞧向这满园春色,整洁明亮,赵隐枝的院落开阔精致,外侧还皆是竹兰,她如今身子养好了,神色竟然都养出了意气,她垂眸,道:“可是如今,我不敢肯定了。你大约是个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挣出生机的人,怕是从不觉得自己会是败北而死的人。”

赵隐枝有些意外地挑眉:“姐姐今日有些不同。”

赵晓弗从来不与自己说这样似是交心般的话。即便赵晓弗连对着颜祺,似乎都能说出两句掏心窝子的话,毕竟这是她的本事,总叫人相信的。可对着赵隐枝,赵晓弗可从来没有过这个模样。

赵晓弗看向她,自嘲一笑:“算了。淞玉教我告诉你,大约就是这一年的事了,你怎么打算?”

赵隐枝不意外,道:“她如何确定皇帝会帮我们?”

赵晓弗道:“不会说是你,皇帝不会知道的。只当是个快马出城帮淞玉寻荔枝的车队。”

赵隐枝乐道:“也就她这丫头想得出,一骑红尘妃子笑。”

赵晓弗忧心道:“你倒是没心肝,这事不好瞒,如今出城出宫哪里能藏人,摄政王过筛子一样地限制着,像是知道你要跑似的。比前些年都要严,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赵隐枝道:“不知道。他常常叫人捉摸不透。可他如果察觉,又是如何察觉?我从未露出破绽。”

赵晓弗语塞。

赵隐枝道:“总不能只是直觉?”

赵晓弗沉默,忽然道:“也许是你主张放走白晓,他能看得出,你的心思是往外走的?”

赵隐枝神色严肃了起来。

“姐姐可能说到点子了。”她道:“那这一年,我该如何让他放下警惕。”

“这便难倒你?”

赵隐枝叹气:“从前大约好说话些,最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见得时候多了,反倒是不松口了,自白晓一事,大约我真的太明显了,他几乎不怎么与我说到正事。”

赵晓弗疑惑道:“你们见得次数多了,却不说正事,怎么你也是幕僚出身,那他与你说些什么?都是谈情说爱吗?”

赵隐枝无奈道:“即便是新鲜感,我到底也与他相识有些年头了,总不至于成日谈情说爱。便是说些有的没的,不说话的时候多点,就是他坐在桌案前看书写字批折子,各干各的?”

赵晓弗沉默了会儿:“他不是有书房吗?”

赵隐枝思索了会儿,道:“也许他该纳妾了。如今越青满宋一党清理的差不多了,北边也安定了,摄政王府这么大,早该填人了。”

赵晓弗挑眉看她。

“怎么了?”

赵晓弗道:“你还是别和他这么说了。”

赵隐枝挑眉:“为何?”

“反正你别说,我回头和绿衣说说,让祁玉劝劝也好。”

赵隐枝点头:“也好,我说终归刻意,如今他正是防范我。前朝的人最是主张这些事,能在摄政王府塞人肯定是趋之若鹜,回头叫阁里的线人们煽动些,颜祺不至于傻到浪费送上门的权势。”

赵晓弗若有所思,颇有深意地看向她。

“我看未必。”

赵隐枝眉头轻蹙:“你今日怪怪的。”

赵晓弗叹气:“罢了,你从前女扮男装活了多久?”

赵隐枝思索了会儿,道:“十多年吧,我七岁入书院便是了。”

赵晓弗道:“这么小?为何?”

赵隐枝垂眸,笑道:“我娘说的,女子不让读书,可是不读书,女娃娃活不下去的。不是卖就是死。若是不扮成男的,怕是那时候,我便已经是国破时的命运了。”

赵晓弗垂眸,道:“念书是个耗钱财的,你家如此贫寒,如何考的进殿试?”

“我会跑堂,沿街倒卖些东西,我娘帮人家洗洗东西,卖点早点,我十几岁的时候做生意有了门路,在临江那边倒了茶叶来卖,有了铺子,平时省点也有了。”

赵晓弗有些意外:“你从前从商?”

赵隐枝笑道:“不像吗?”

赵晓弗笑了笑:“若不是认识你,说你是读书的,我也是不信的。”

赵隐枝挑眉道:“那我如何你信?真是个公主不成?”

赵晓弗思索了会儿,道:“想象不出,你好像谁都是,又谁都不是。”

赵隐枝笑了笑,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赵晓弗摇摇头,道:“只是好奇。”

赵隐枝也不追问,道:“留下来吃午膳吗?”

赵晓弗向来是拒绝的,她和赵隐枝认识不短了,可似乎一直在被灾难和屈辱推着凑在一起,可如今这样细水长流似的家长里短,却有些陌生。赵晓弗顿了顿,道:“也罢,如今要回皇宫也太远了。”

赵隐枝顿了顿,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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