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停云谷的这三个多月,洛都已经翻了天了。
首先是齐王的身后事。
论情论理,皇子薨逝,自然是依例治丧,葬入皇陵,追谥追封,优抚后代。但是齐王先是在边疆无功而返,本该在京中“养病”的他又莫名其妙死在南峡,叫人疑惑。
此事沈绩缄默不语,所以礼部也打算含混过去,照常治丧,但是前线却在追剿残敌的时候,搜到了齐王勾结外敌的书信,上面还有私印为证。大家这才知道,从兰平的危急到南峡临川的事故,都与他有关。
这下子,事情的性质就变了。从堂堂亲王,变成了通敌叛国的罪人。
此事一出,关于齐王联结外敌谋害陈王的消息就开始不胫而走,各路消息都有鼻子有眼,甚至还把太子也给牵扯了进来,说齐王与陈王本无利害关系,之所以对他下手,纯粹是为了保住太子的地位,因为陈王太能干了。
满城风雨,尽管京兆府早有明文规定不许“妖言惑众”,但还是压不住随风而起的纷纷议论。
太子被裹挟,最先着急上火的就是汪家。汪家跳出来申辩,本意是澄清,没想到又让大家想起了汪合锡的事情,反倒是火上浇油,觉得太子就是为了护住自己的妻族,容不下陈王,有意报复,事态越发难以控制。
然后大家又想起了陈王莫名其妙地在宫中待了半个月,有人认为陈王就是被软禁了,只是陈王妃又哭又闹,求到了皇后娘娘那儿,所以才被放了出来。
流言传到这儿,大家都觉得应该向陈王府求证一番,结果陈王府大门紧闭,只有陈王妃的妹妹在,陈王夫妇不知所踪。
有人猜想他们是不是被暗害了。
即便王妃妹妹解释说是王妃身体不适,陈王带她养病去了,但大家还是不信。
一番狂风暴雨,把整个京城甚至是周围州府都搞得物议沸然,而处在风暴眼中心的东宫,就更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偏偏,不知道哪里刮来的风,说陈王比太子更适合当储君,别的不说,当年洛都不就是太子打不下来,搞得整个宁北阵营陷入被动,最后还不是陈王自边境千里奔回,兵不血刃地拿下洛都,让沈家逆风翻盘的吗?
当然,陈王自小在洛都长大,比太子更了解情况,这是自然的。
只是,当时来帝都为质的,为何是陈王,而不是作为长子的太子?彼时各路藩王都是让世子入京的,陈王赴京,不就是李代桃僵吗?
陈王也太倒霉了,小时候替兄为质不说,如今打下的天下也只是为人做嫁衣,自己什么都捞不着不说,还被排挤得连京城都待不下去。
三刀齐下,沈淮城的痛处,被踩了个结结实实,精准无比。
而南方,却是捷报频传,眼看着就要全境告捷了。
在前线斩将夺旗的,是沈嫣然的部将和奉济将领,奉济将领不用说,都是沈淮襄的人,而沈嫣然,一直都偏心这个弟弟。所以,南方平定,沈淮襄的功劳簿上又要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群臣廷议,都在称赞陈王于社稷有大功。
当天夜里,几个大臣府中就起了大火,甚至有人遭遇了刺客,好在最后都有惊无险,还抓到了一名刺客。
刺客受不住刑,指认是受汪合锋指派。汪合锋极力否认,刺客自然也拿不出什么铁证来,双方各执一词。
有人认为刺客拿不出证据来是随意攀咬,可也有人认为既然是刺客自然不可能有能指认主家的证据,但是汪合锋与陈王不睦乃是实情,不排除是为了报复。
双方互相打嘴皮官司,一时没有定论。
但是汪家的地位,却是岌岌可危了。
汪家一倒,太子妃地位自然一落千丈,连带着整个宁北集团的地位都会下滑,太子的势力就会被削弱。
此消彼长,洛都勋贵开始占据上风。
洛都旧臣本就倾向陈王,加上所有的平南势力和沈嫣然夫妇,陈王的势力其实已经超过太子。只是陈王人已经不知所往,党羽无从形成。
七月中,太庙的东面莫名塌了一角,虽然并没有损坏什么,但是却更让人心中惶惶。
宗庙之事,可是关乎天意的。
东角塌了,这……
太子在一连串的打击下,病倒了。
李时意坐在水榭里,一耳朵听完那么多事情,已经呆住了,就连身上的大氅什么时候掉的都不知道。
沈淮襄倒是平静,又把大氅给她披上。
沈嫣然继续道:“昨日我们又把窦元洪押进京,我估计他的病情会更严重。”齐王勾结窦元洪,这背后有没有他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了,届时陛下会大宴,犒赏平南将士,你们也得回去了。”舒逾山温馨提示。
逍遥了几个月,李时意还真不想回去了,但是沈淮襄回去,她也必须跟着。
沈淮襄偷偷瞥了李时意一眼,道:“你们刚到,明日歇一日,后日再一起回去吧。”
“……”你就故意拖延吧。
沈嫣然暗暗骂了一句,“你们不是捡了许多毛栗子吗,叫人烤些来吧,说了这么多话,我饿了。”
“这山里别的没有,毛栗子却有的是。”水榭上只有他们四人,李时意闻言招招手,让胡月去安排人烤制。
李莹划船去寻最后一茬莲蓬,到现在都没回来。
京城满城风雨,却一点儿没吹到这儿来,李时意用脚想也知道,肯定是沈淮襄搞的鬼。只是不知道,这其中会不会引发其他的风雨。
野栗子个头虽小,味道却甜美,左右第二天没什么事,沈嫣然又拉着李时意去捡了。而沈淮襄,则陪着舒逾山去钓鱼了。
四个人各有收获,晚上又美美吃了一顿。饭后甜点则是李时意亲自动手做的栗子糕和桂花糕。
清晨起来,山间雾气蒙蒙。
空气格外温润,沁人心脾。
李莹带着一头的汗,跑进来喝水,见李时意衣衫单薄,便道:“姐,外头冷,你多穿些。”
停云谷四面环山,中间又有湖泊调节温度,所以节令变化要比外面慢,如今山谷还不算冷,但是外面已经很冷了,冷风扑面,能钻进人的心肺里。
李时意也打量着她,“你大清早的又去练武了?”
“是啊,习武偷懒一日,十日白练,不进则退。”
“前些日子你在王府也是如此?”
“对啊。”
居然如此自律。
李时意哑然,经历过大劫的人,即便外面如何看不出变化,内里总归是不一样了。
好在,莹莹是变得更好更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