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
“你确定东西在广陵执法司?”启褚半信半疑,“分执法司统领一方事宜,一正使二副使,数千天兵,你别是想坑我去招惹执法司。”
玄卿冲店小二挥挥手,要了一壶茶一只茶杯,咕咚、咕咚灌了半壶,至于启褚那份,这个仙族人扛着他一步数十里,一个时辰飞了千里,他险些吐死在半路,现在没换张桌子坐已经很给面子了。
“那一片只有广陵执法司,如果没有,我也只能说爱莫能助烦请仙君另请高明了。”
玄卿语气淡淡,本来很客气的话,让他眼这么也不眨的一口气说完,瞬间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启褚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屈指叩了叩桌面,清脆的敲击声过后,一道灵光自墨玉戒指而出,盘旋在掌心,片刻功夫,一只小巧精致的青玉盏便凭空出现在启褚手中。
他三指捏住,放到玄卿面前,“小狐狸,你好好说话。”
玄卿目光瞬间被那只青玉盏吸引过去,玉是好玉,质地水润清透,如此美玉作了茶盏,“讲究人啊?”他拎起茶壶,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在客栈就见你拿了只琉璃杯,晶莹剔透,巧夺天工。”
启褚和被无视的茶盏:“……”
“你喜欢?送你。”
玄卿看着启褚拎过茶壶,自己给自己的青玉盏添茶,婉拒道:“不必,我只是好奇。”
“琉璃杯价值千金,青玉盏有价无市,至于你指上这枚墨玉戒指,若我没有眼拙应该是空间纳戒,更是可遇不可求。”玄卿饶有趣味道:“我很好奇,究竟丢了什么奇珍异宝,能让金玉不缺的仙君如此大费周章?”
启褚摩挲着青玉盏,“等找到了,先让你开开眼。”
玄卿满不在乎一笑。
他前世原身乃上古玄龙,浑身是宝,随便一滴龙血都能活死人、肉白骨,更不用说龙鳞、龙角、龙骨、举世无双的逆鳞,哪里是金玉灵器能比的,他倒想看看这人在费劲巴拉地找什么稀罕破烂。
两人各怀鬼胎,一时相对无言。
日过正午,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邻桌一个眼带刀疤的男人酒劲上头,越吼声越大。
“红颜祸水!”
“我呸!狐媚子!”
玄卿离的不算远,刀疤声音一大,他注意力不自觉的移向旁边,同样大的木桌,坐了刀疤和三个男人,角落里还有一个被挡住的妇人,貌似是刀疤的夫人,正在拽他衣袖,劝他少喝两口少说几句。
刀疤不耐烦地甩开她,“婆婆妈妈的给我滚!老子今天就要说!广陵近些年不太平,走失了多少年轻姑娘,杜茗钰这个狐狸精,还一味勾.引正使,为非作歹!”
整个大堂声音渐渐静下来,都在听刀疤叫喊,刀疤一桌的同伙还在叠声附和。
玄卿蹙眉,侧目而视,刀疤的咒骂声回荡在大厅,后面一桌沧州口音的过路人小声道:“广陵不太平我有所耳闻,只是这广陵不太平,与杜茗钰有什么干系?”另一人压低声音,“不知道,听他说,杜茗钰好像和广陵执法司正使关系不简单呐。”
刀疤说的愈发过火,妇人在一旁如坐针毡。
“杜茗钰成日作妖,劳民伤财的治病,依我看,神秘失踪的人八成就是被杜茗钰抓走给自己当药材了!”
周遭议论声叽叽喳喳,有人附和有人起哄,有人直呼荒唐,有人笑他醉鬼。妇人坐立不安,见刀疤还在继续,终于一咬牙站起来,双手拉住刀疤,哀求道:“别撒酒疯了!杜茗钰是正使明媒正娶的夫人!哪里是能随便编排的,相公,你吃菜。”
话未说完,就传来一声惊呼。
刀疤猛地一推,妇人顿时失去平衡,惊呼着倒向地面。
玄卿侧身抬手,一边的启褚快他一步扶稳了妇人,见妇人站稳,启褚立即松手,转身同刀疤对峙,“你口口声声杜茗钰红颜祸水,我却实在没听明白你的意思。杜茗钰是广陵执法司正使的夫人,她病重,正使为她寻医并无不妥,倒是你在这儿信口开河,屡屡对自己的夫人动手,着实下三滥。”
刀疤怒目圆瞪,充血的双眼死死盯着启褚,脸上刀疤都隐隐泛红,“你少他.妈管闲事!”
启褚抱臂上前一步,身高八尺肩宽腿长,刀疤瞪着他,却不敢轻举妄动,酒醒了一半。
“还有,走失人口执法司自会派人搜寻,跟杜茗钰寻医有什么关系,你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污蔑执法司正使夫人。”
刀疤望着浑身上下金碧辉煌的启褚,嚣张气焰瞬间熄下去了,他本就是装醉,“天兵都在给她找医找药,谁去找走失的人,说不定她就是妖变得……”
“停!”启褚直接打断,“一个执法司几千天兵,找医找药能需要多少人?杜茗钰若是作恶执法司必不会容她,又怎会费心费力替她寻医,而且她是不是妖,是善是恶,正使自然知道。妖分善恶,人也一样。”
玄卿颇为意外的打量了启褚一眼。
启褚从容不迫,另一边刀疤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脸红脖子粗,他扭头冲着妇人怒吼:“臭婆娘你给老子滚过来!见个小白脸你就来劲,让你往上凑,老子打死你!扫把星……”
妇人被刀疤连踢带打的拖回桌,同桌的朋友还在拱火看笑话。启褚看不过眼想追上去,手却突然被人拉住,玄卿道:“坐。”
启褚气不过,“这都什么人,你拦我干什么?!”
“让你坐就坐,他活不过今晚了。”玄卿松了手,纡尊降贵亲自给启褚续了一盏茶,“喝茶消消火,我竟没发现你气性这么大。”
“我气性大?!”
启褚一掀衣袍,大马金刀落座,“你说他活不过今晚?”
大堂安静了一会儿,又重新归于人声鼎沸,各自谈论各自的事,不消片刻便将方才两人的争执抛诸脑后。看热闹不嫌事大罢了,既然热闹没了也就散了,谁还在意是非黑白孰对孰错。
玄卿趁着人多眼杂,冲启褚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向外看,毫不意外,启褚一眼就发现了举止诡异的四个人。
玄卿解释道:“那四人动作整齐划一,眼神交流,打手势,身边都带着同样的剑,你和他争论的时候,那四人就已经盯上他了。”
启褚惊讶地看向玄卿,毫不吝啬夸奖,“小狐狸,你这双眼挺毒啊。”
玄卿看着喝剩一半的青玉盏,有点后悔,他就不该搭理这小兔崽子。
正说着,那四人中领头的一人握剑走来。
与刀疤擦肩而过,却是停在了启褚面前。
男人抱剑作揖,客气道:“在下广陵执法司闻尧,敢问道友可是仙族?”
启褚礼貌笑道:“云游散仙,幸会。”
闻尧看向玄卿,不等玄卿开口,启褚抢先替他回答道:“他乃无忧散人,一介医修。”
话音刚落,启褚脚尖就被玄卿威胁般踩住,狠狠碾来碾去。
果不其然,听闻玄卿是医修,闻尧两眼放光的打量了他一眼,当即道:“正使夫人抱恙,不知散人可有闲暇前往执法司为夫人探脉?”
玄卿笑容僵硬,银牙咬碎,全身的力气都用来踩启褚脚,混蛋!他忽然灵机一动,抬手指了指启褚,“此乃我师兄,能力远在我之上,自幼勤学苦练遍尝百草,只是人比较‘谦虚’。”
四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启褚脸上,启褚嘴角一抽:“……”
启褚坑他,玄卿脑子一转就给对方挖了个更大的坑。
启褚深吸一口气,“既如此,我与‘家弟’自当悬壶济世。”启褚重重咬在了“家弟”上。
与此同时,桌下战争愈发激烈,启褚能动的另一只脚狠狠踩上玄卿脚尖,玄卿不甘示弱,另一只脚跟着踩上去,四只脚叠在一起,拼命踩对方,谁也不服谁。
偏面上都一派风轻云淡。
闻尧再次抱剑作揖,“告辞。”
下一瞬,连玄卿都怔了。
意料之中,又出乎他的意料。
剑光一闪,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刀疤已经哀嚎不止,满口鲜血的匍匐在地了。
一条恶臭的舌头明晃晃的晾在地上。
血腥味在混杂的大堂弥漫开来,如大石砸在平静的湖面,波澜壮阔,尖叫声此起彼伏,像极了水波涟涟。
当众杀人,但闻尧神色如常,只留下一句,“诽谤正使、正使夫人,当截舌,以儆效尤!”
……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真是活该,什么胡话都敢编。”
“操,这群仙族人,不拿人命当命……”
……
玄卿一脚蹬开启褚,尖锐的叫声、哭喊声、议论声吵得心烦。他摸起青玉盏,闭眼丢到已经吓呆了的妇人身上,强忍着不适道:“当了它能换不少钱。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一句话,说给妇人,也说给自己。
说着,跌跌撞撞一路跑出大堂,在阳光照不到的墙角,吐得天昏地暗。
他讨厌血腥味。
哭喊、哀嚎、求救、咒骂,血流成河溺毙了所有人,他不想回忆那场大战,原来杀孽深重如他,也会被血腥味刺激到呕吐。
仿佛又摸到了黏稠鲜血。
启褚不明所以的追出来,乌金靴上一个淡淡的鞋印,“小狐狸!”
玄卿一把揪住他,从阴湿的墙角扑进温暖的怀抱,全身沐浴在阳光中。他靠着启褚,腿软的几乎站不住,眼前天旋地转,“别动,我想吐。”
启褚倒吸一口凉气,“不行!!!”
他叽里呱啦道:“你去墙边吐…腿软?那你也不能吐我身上!啊啊啊别呕,憋回去,不准吐我身上!死!狐!狸!!”
玄卿眼前缭乱,脑内嗡鸣偏启褚还在耳边吵的要命,他忍无可忍直接掐上了启褚的嘴,喉间阵阵翻涌。
启褚激动道:“唔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