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漾只觉得自己被一只燃烧着金黄色火焰的凶兽死死锁定。
阴翳的眼神藏在表面的柔顺里，恨意在他几乎竖瞳的眸中森然翻涌。
雌虫以前对他的仇视是因为对整个雄虫群体的厌恶抗拒，宛如雪山上常年不化的坚冰。
而现在的他则是一只活生生被打下地狱的恶鬼，浑身的阴冷戾气都藏进了他不寻常的平静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份压抑的暴虐和疯狂让慕漾后颈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的心里轻轻一抖。
不敢想，如果自己真的落到现在的慕十一手里会遭受到怎样的折磨？
恐怕就不是慕十一以前爱挂在嘴边的断腿断脚扒皮这么简单了……
一丝恐惧的阴霾爬上慕漾的内心。
但随即又被他的嗤笑声打消了。
自己到时候估计都已经完成考核拍拍屁股离开了，还怕慕十一对他做什么吗？
带着暖意的修长手指轻轻挑起一个皮革样式的棕色颈圈，上面微微闪烁着红光。
神经脉冲□□。
可以瞬间通过慕十一的颈动脉电击心脏，让他在暴起的那一秒内毙命。
干净、卫生、高效。
慕十一微微侧头，直勾勾地盯着颈圈。
随即，他的嘴角咧开了一个冰冷的弧度，朝着慕漾露出一个让虫觉得十分渗人的笑容。
“我很喜欢，”
他紧抿的薄唇一字一句地吐出诡异的腔调，似笑非笑，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雄。”
“主。”
慕漾脸上和煦的笑差点没绷住。
他只是觉得这个材质的很柔软，慕十一带着不会很难受……
但他没有解释。
他有点不敢看慕十一。
毕竟这件事确实他理亏了，有点像欺骗主角的渣男……
他微微起身，划过慕十一带着凉意的皮肤，轻柔地将颈圈扣在慕十一柔软苍白的脖颈处。
慕十一的线条硬朗的下巴被慕漾高高抬起，下颚因紧张不自觉地紧绷着，彰显出有力的线条，浸着微微冷汗的喉结上下滚动。
“咔——”
“哔——”
校验成功。
慕十一长而浓密的睫毛挡住了他眼中熊熊燃烧的滔天恨意。
高挺的鼻梁将他的面部打上一层泾渭分明的阴影。
他的左脸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柔顺而平静。
但藏在黑暗中的另一面正带着令虫恐惧的扭曲阴翳，牢牢注视着慕漾。
就在慕漾用颈圈锁住他的同时，他也锁定了慕漾。
谁死谁生，尚未可知。
……
慕漾收好了工作虫员给的芯片，既可以直接打开慕十一脖颈上的项圈，也可以让他瞬间毙命。
他的手上还保留着一条作为赠品的狗链，用来拴住雌侍。
被慕漾毫不犹豫地丢进了垃圾桶。
慕十一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好像事不关己。
只是眼角那抹一闪而过冰冷的讥讽却没逃出慕漾的眼神。
恐怕自己的举动在慕十一眼中是故作姿态吧……
慕漾心中苦笑。
二虫始终保持着距离对方足有一米远的安全距离。
谁也没有说话。
慕漾有心想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但是话到嘴边，慕十一对他藏不住的恶心、厌恶、冰冷等复杂神色又让他把话生生咽了回去。
好吧，自己确实做的有点过分，他也不期望慕十一在短时间内会原谅自己了。
此时两虫之间的冷淡氛围和刚来时大相径庭。
慕十一一直低垂着脸，做足了顺从姿态。
但慕漾知道，越是压抑汹涌的恨意就越像火山下炙热的岩浆，真正爆发时慕十一一定会对他做出极恐怖极骇人的事情。
任务速度必须要加快了……
必须赶在慕十一彻底脱离掌控之前跑路啊！
慕漾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你还想逛吗，要不我们回去了？”
见慕十一迟迟没有动静，慕漾决定再把时间逼紧一点。
慕十一看着他温柔如常的模样，只觉得腥甜的血涌上了喉管，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他忍下撕心裂肺的恨意，颈间青筋暴起，藏在身侧的一双手捏的发白，低垂的头却将他的神态藏得严严实实。
只见慕十一的胸膛急促地起伏了几下。
下一秒，他平静地抬起头。
“我想去看看婚戒。”
“这算是我的婚礼，不是吗？”
波澜不惊的语调下藏着冰冷的嘲讽，一声冷笑在他嗓中滚了两圈，又强制性吞下，他只觉得胃里都是火辣辣的一片。
“好啊，既然你感兴趣的话。”
慕漾温和道。
他想上前牵起慕十一的手，却被慕十一皱着眉头闪开。
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慕漾的手僵硬地悬在空中，停滞了两秒，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他脸上露出一抹空寂，心里却思绪万千。
婚戒……看慕十一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要和他订婚戒的啊……
看来反抗军把碰头地点订在了珠宝店。
倒也合理。
他微微叹了口气。
看向慕十一的眼神带着宠溺和无可奈何。
“那我们走吧。”
慕十一没有回答，从带上颈圈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低垂着头。
但那股无所不在、肆无忌惮的窥伺却在慕漾背后缠绕着浓烈的恶意。
……
粉色的珠宝店装潢精美，天花板装饰着白色的气球和羽毛，里面虫影络绎不绝。
一看这种风格就知道店家的主要目标群体就是喜欢华丽珠宝的雄虫。
或者是为了求得雄虫的青睐而花费大价钱的有钱雌虫。
慕漾带着慕十一走进店里，马上就有训练有素、热情礼貌的亚雌上前接待。
“这位雄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亚雌的目光隐晦地在二虫身上打量，露出了一个专业的微笑。
“我们店里刚刚上了来自QE-12环形恒星产出的顶级钻石，和您美丽的容颜与高贵的气质非常相得益彰。请问您要不要看一看？”
一看慕漾和慕十一的衣着打扮就知道是实力雄厚的买主，说不定是被有钱雌虫带出来逛街的。
雄虫心情一不好，要么折磨雌虫，要么就出来大手大脚地买买买。
最喜欢那种华丽昂贵的东西……
亚雌的笑越来越真诚。
“我们来看结婚戒指。”
慕漾道。
亚雌马上换上一副甜美祝福的表情：“呀，您的这位雌君真是幸福呢，我们这边结婚戒指的款式也很多……”
雌君？！
慕十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嘲弄，他的脸色难看的厉害，周身都散发着阴冷的寒意，令虫退避三舍。
只有慕漾能稳稳地站在他的身边，脸上还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礼貌笑容。
“真是奇了怪了，这种脾气的雌君还能被带出来买婚戒？”
“看来这位雄主太过温柔了，这种雌君就应该好好教育教育……”
……慕漾二虫的组合过于显眼，惹来了不少窃窃私语。
招待他们的亚雌有点受不了慕十一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只觉得冷汗津津，快站不住了。
他咬着牙向慕漾展示着最新的婚戒。
“……这款是来自人马星-74号星系的绿幽钻，里面封存着那里天空中最美的绿色霞光……”
“据说，这种钻石只会从宇宙的奇点出产，极其稀缺，所以价格非常昂贵，价值连城……”
人马星-74号星系？
慕漾忽然想起慕十一在飞行器上给自己讲的那个爱情故事。
鬼使神差般，他望向慕十一。
“就这个好不好？我很喜欢这款。”
慕十一显然也想到了那个故事。
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雄主喜欢，那就这个吧。”
他的声音轻轻的，好像下一刻就要窒息，但语气却带着锋利的尾调，仿佛能深深扎进慕漾的心脏。
“好……”
慕漾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似乎在强行掩饰内心的苦涩，“那就这个吧。”
“请您随我到雄虫贵宾区私虫定制戒指，很快就能为您制作出来。”
看到慕漾如此爽快，亚雌的脸都快笑烂了，连忙俯身向慕漾指引方向。
慕漾抬眼看了看慕十一。
原来虫族默认只有雄虫才会带戒指。
是因为雌虫这辈子必须忠诚于一个雄虫，但一个雄虫却可以同时拥有无数雌虫的原因吗？
太不公平了……
慕漾的情绪也显而易见的低沉了下去。
“你去吧。
我在这里等你。”
慕十一冷淡的嗓音响起，像极了安抚雄虫那颗脆弱伤感的内心，他的眼眸一明一灭，让虫捉摸不透。
但慕漾知道，他是要支开自己去找暗线接头了。
慕漾像是被惊喜砸中了，一缕放松明媚的笑从他脸上掠过。
“好，你等我。”
慕漾恋恋不舍。
慕十一撇过脸去，脸上的厌恶和冷淡让他看起来非常不想和慕漾呆在一起。
哪怕一秒。
慕漾似乎是被刺伤，有些黯然。
随着亚雌的指引，慕漾穿过明亮的大厅，来到贵宾室的拐角。
从这里望去，慕十一的身影忽隐忽现，渐渐被不断路过的虫遮挡得一干二净。
他去接头了吗？
希望慕十一一切顺利……
慕漾暗道。
他一步三回头，似担忧似不舍。
“您不用担心，雌君颈圈上的遥控还在您的手上呢。”
亚雌有些不忍地劝慰着慕漾。
慕漾有些诧异地回头。
“你也是雌虫，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你以后也希望被这样对待吗？”
慕漾认真地问道。
他没有丝毫恶意，但真的非常好奇这些雌虫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明自己也是受害虫，为什么要反过来做帮凶和加害者呢？
这个虫族社会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只有他家十一是个正常的雌虫啊？
“雄子阁下……我们雌虫……不是一直是这样的吗……”
亚雌因慕漾突然的发问而愣住，他拿不住雄子是不是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对待我们雌虫，但是一直这样，总不会有错吧……”
亚雌小心翼翼道。
慕漾突然失去了对话的欲望，他也不想为难一个普通打工虫。
“你们把尺寸照着我家雌……君的大小改了，”
慕漾想了想，又取出之前在登记中心领到的炸弹操作芯片，
“然后再把这个操作芯片植入到戒指里。”
亚雌诧异地接过芯片，不可置信地看着慕漾，再三确认道，
“您自己不带这个昂贵的戒指吗？这可是非常稀少的绿幽钻，这么大的一颗就需要一千万星币啊！”
“对，本来就是我雌君想要戒指我才来的。
你们记得一定要记得把操作芯片植入到戒指里去。”
慕漾回想到慕十一绝望的眼神，胸口微微一滞。
其实他从没骗过慕十一，他一直愿意给慕十一真正想到的东西。
但这个东西绝对不是缥缈的爱情。
而是一个更宏大的命题。
自由、理想、复仇后的释然……
而不是在一个雄虫身边做个被爱着的、武力强大的宠物。
亚雌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眼前的雄虫，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眼中满是艳羡的目光。
但是专业的素养让他不会过多去询问顾客的隐私。
他心中暗暗祈祷，如果可以，能让他碰到能这么爱惜自己的雄虫，他死了也甘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