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念做好被使唤得团团转的准备,结果在工位上坐了两个小时,无事发生。
韩主管不在,组会临时取消。
部门里很静,除了偶尔几声键盘音,再也听不到其他。她不解,大家平时拿咖啡当水喝,现在马上十点了,怎么…
磨砂玻璃门突然开了,欢姐拎着十几杯咖啡走进来,高高举起,大声说:“辛苦啦同志们,我请客!”
气氛终于活络,从各个格子里传出道谢声,欢姐一一送过去。
迟念想到自己的处境,故作透明地缩在工位当鸵鸟。
脚步声越来越近,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她抬头,见欢姐笑容温和,把一个精装纸袋放在桌角。
她压低声音:“小迟,我知道你不喜欢喝咖啡,特地买的奶茶,还另加奶盖了哦,店员说这款最近特别火,快尝尝。”
说完,迅速把吸管插进去,送到她嘴边。
迟念:“……”
预想的水深火热并没有到来,欢姐现在比知道她是小陈总女朋友时还谄媚,搞得她心里突然没底。
头一歪,躲过投喂,不自然地说:“欢姐,我…我…”她本能想拒绝,但欢姐看人下菜碟不像娇娇那么明显,这段时间相处得还行。
只好欣然接受,“谢谢欢姐,破费了。”
欢姐笑着点头,又凑过来,对她耳语:“你们年轻气盛,晚上往被窝里一钻,天亮什么事都没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开黄腔…
迟念搓了搓汗毛直竖的手臂,暗想这话未免也太糙了,她还以为自己坐在村口大树下呢。
欢姐说完之后还捏了她一把,然后才扭着圆滚的腰身离开。迟念打了个冷战,好诡异,今天大家怎么都不正常。
趁陈经理不在办公室,她悄悄去找珍珠姐。
叶珍珠坐在工位上,桌角摆着几个打开的文件夹,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迟念,马上露出笑容。
“小迟啊,找我?”
迟念把大杯奶茶递过去,“听说是热销款,尝尝。”
叶珍珠看到奶茶,笑容倏地消失,冷声说,“这是谢欢买的吧,我不喝。”
“…怎么突然这么见外啊?”迟念把奶茶送在她手边,“我没喝,吸管是干净的。”
叶珍珠摇了摇头,“我不是冲你,就是单纯觉得谢欢这人…”话说到一半,另一半被她咽回去了。
其实应该该怪自己。
迟念和她说的秘密,嘴上答应了会保密,结果当天中午在食堂遇到谢欢,边吃边聊,鬼使神差地把他们已经分手的事给说了出来。
意识到说错话,她再三叮嘱谢欢不要说出去,结果…还没下班呢,分手的消息就在部门里传得沸沸扬扬。
心里生气,语气不好地埋怨了谢欢几句,这不,人家下楼买咖啡,故意没带她那份,恶心谁呢。
咖啡喝不喝无所谓,她主要是自责,去茶水间的时候遇到迟念,本想坦白,却鬼使神差地撒谎了。
当时没说,现在就更不能说了。
她压下复杂的心情,喝了一口奶茶,笑着说:“嗯~好喝。”
迟念松了一口气,“好喝就行,你全喝了吧。”说完,小心试探,“珍珠姐,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啊?”
“什么?”
“就是…感觉大家突然变得很善良。”
这话说的,叶珍珠绷不住,“本来也没有坏人啊。”
“呃,那倒是…”
说到这,叶珍珠却突然想到一件事,“你这么一说,确实,今天早上小陈总竟然是笑着进来的,还和我打招呼了呢。”
她双手合十,眼睛冒着星星看向经理室的门,说话也未经思考,“为什么你们分手了他这么开心啊。”
迟念:“因为是孽缘。”
叶珍珠猛地反应过来,万分歉疚地解释:“小迟,你别难过,我不是那个意思,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不难过啊,只是…”她想——只是奇怪,昨天还都对她很差呢,今天怎么突然变脸。
*
下班时间到。
一下午没见到陈经理,听说和销售部的人去考察市场了,眼看天色渐晚,她走到办公室门口,“珍珠姐,陈经理什么时候回来啊?”
叶珍珠看了眼行程表,“不清楚,下市场是小陈总临时决定的。”
“哦…好吧。”
叶珍珠收拾自己的东西,见她在这磨磨蹭蹭,有些奇怪,“怎么还不走?”
迟念忙说:“马上。”
等部门走空了之后,迟念溜进办公室,拉开抽屉,果然有一盒精装名片,她抽出一张,悄悄离开。
电梯下到负一层,她站在车边打电话。响了三声,接通,对方似乎处在嘈杂的环境里,听着闹哄哄的。
她堵住另一只耳朵,说:“陈经理,您在哪?”
嘈杂的声音渐渐弱小,似乎走到僻静的地方,男人的语气有些意外,“迟念?”
“是我,陈经理,需要我开车去接您吗?”
对面沉默两秒,“不用,我会很晚,你早点回家,明早见。”
迟念应了一声,对面率先挂断。幸福来得太突然,她转身看停在车位的黑色奔驰,露出笑容,整个人熊扑到引擎盖上。
“小奔奔,姐姐带你回家~”
何伶今天戏少,不到五点就收工了。
收拾房子,洗了一堆衣服,门开的时候,她正把甩到半干的衣服挂到晾衣绳上。最近辛苦节食,效果不错,穿着短款背心,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肢。
迟念换鞋进屋,把车钥匙放在餐桌上。
何伶晾完衣服,路过餐桌,突然定住,“我去!念念,你在哪捡的大奔钥匙?”
迟念从卧室里探出头,睡衣换到一半,肩膀露出一大片,“不是,这陈经理的车,我这几天兼职司机,就开回来了。”
何伶拿在手里掂了掂,“他不是富二代吗,我还以为平时都开兰博基尼或者法拉利那种豪车呢。”
迟念换好衣服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啃了两口的苹果,边吃边说:“他好像不喜欢车,在广安的时候是宾利,也是我开。”
何伶伸脖子,偷咬一大口,想到她的车技,对这位照片里的男人产生膜拜心理,“他还挺有冒险精神的。”
迟念“切”了一声,刚想吹嘘日渐娴熟的车技,目光却被她的脖子吸引,伸手想去摸,“你这怎么红了一块?”
何伶急忙捂住,皱眉说:“蚊子叮的,痒着呢,别碰。”
“噢…”迟念没多想,“蚊子这么早就活了?”
“不要小看害虫的生命力。”何伶抱着盆子去洗手间,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你的睡衣穿好几天了吧,赶紧脱了洗洗。”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迟念敷着面膜,舒服地躺在床上刷手机。时间还早,何伶在洗澡,她那一套保养流程没有两小时出不来。
迟念进微信,第N次点开置顶联系人。
最后一条还是许维安的拥抱,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他应该不忙了吧?
纠结几秒,发过去一个“探头”的表情包。
对面秒回。
【许Vivian】:别跟我说你已经下班了[微笑]。
迟念一骨碌爬起来,把不服帖的面膜揭掉,扔进垃圾桶,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全身心投入聊天里。
【小迟】:早就下班了啊,难道你?
【许Vivian】:呵呵,刚加完班,同是分公司,怎么林江比南阳舒服啊,咱们真是一个老板吗?
怪不得一直没消息,原来这么忙。
【小迟】:抱抱,你现在哪啊,回家了吗?
【许Vivian】:没,打字不方便,打电话行不?
迟念马上输入一串数字过去,过了几秒,手机铃声响起,号码归属地显示:南阳。
心里一阵悸动,她缓了两口气,按下接通键。
“嗨~许维安,好久不见…”
*
陈昼去的是城西一家马上要开业的大型商超,考察了一下周边配置,听说这里的负责人也来了,刚好认识一下。
结果一见面,发现是老同学。
陈昼从小在林江长大,高中之后才去广安。
今天见到的这两人,一个叫乔森,一个叫郑彦泽。陈昼在小学时和他们是同班,初中后虽上了不同的学校,
但周末会约出来打球。
陈昼前几年在这边工作时,联系了两次,他们那时在南方开公司,忙得脚打后脑勺,只有过年回来聚了几次。
后来,他们回来了,陈昼又走了。
仔细算起来,也两年没见了。
乔森是个大块头,站在文质彬彬的郑彦泽旁边,像个打手,不过外表虽粗糙,眼睛倒是挺尖,一眼就认出老同学。
他大巴掌拍过来,顺势揽住陈昼的肩,“你这个死富二代,回来怎么不找我们,我记仇哈,今晚的饭不是五星你别想走。”
嘴上说得挺狠,实际就近找了一家平价饭馆。点完菜之后,乔森拎了两箱啤酒进来,放在椅子腿旁边,豪迈地说:“今晚不醉不归!”
郑彦泽皱了皱眉,把杯子倒扣在桌上,明摆着不配合,“你们喝吧,我就算了,等会儿回去还得值夜班呢。”
陈昼奇怪,“你还有别的工作?”
此话一出,两人都笑了。
乔森用筷子崩开啤酒盖,边倒边打趣:“郑彦泽可是三好男人,老婆生孩子了,白天保姆带,晚上他带。”
见陈昼意外,郑彦泽含笑说:“十个月,正是闹人的时候。”
陈昼转动杯子,仔细回忆,“我记得你去年年初结的婚,怎么今年就…”
乔森在旁边暗戳戳:“带球跑呗。”
郑彦泽狠狠瞪了他一眼,反击:“你别说人不如人,夏天不是要结婚了吗,你最好管住下半身。”
陈昼惊讶地看乔森,“你也要结婚?”
乔森憨笑着点头,“已经谈五年了,也该结了,再不结三十了,一想到这个年龄我后背就嗖嗖冒凉风。”
说完,他举起酒杯,“你呢,什么时候结?”
陈昼惊讶,不懂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自己身上。
“我…”手机在桌上震动,他拿起,乐得逃避这个话题,“我出去接个电话。”
本以为是公事,没想到这个电话是迟念打的。听到声音的瞬间,心脏不自然地跳了几下,他忽略不适,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迟念?”
结束通话,回到座位,乔森突然捏着嗓子模仿:“我会很晚~你早点回家~”
郑彦泽笑着说:“看来,我们很快也能喝到你的喜酒了。”
许是酒精的作用,陈昼没有解释,甚至顺势产生一种其实迟念不是下属,就是他女朋友的错觉。
让他意外的是,设想和她在一起的场景,身心完全没有抗拒。
甚至觉得,这样很不错。
聚会散场,他拿出手机,回拨刚才的号码。
听筒里传出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