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念早上起来的时候,脸上挂了两个黑眼圈。
何伶在洗手间洗漱,余光瞥见镜子里飘过来的女鬼,无语地说:“昨晚电话打到几点啊?”
迟念打了个呵欠,声音透着虚,“一点?还是两点来着,忘了。”
“熬太狠了吧,他表白了?”
“…没有。”
昨晚和许维安的通话,主要是他单方面输出,全程都在聊工作。因为近期连续加班,他骂起领导像蹦豆子,一个ber都不打。
许维安说话自带笑点,很多委屈的诉苦都是以脱口秀的方式讲出来,迟念虽表同情,更多还是想笑。
她倚着门,幽幽地说:“南阳分公司压力好大,他要是能调到林江就好了。”
何伶擦完脸出来,给她让出位置。
去卧室拿了瓶爽肤水,啪啪往脸上拍,说:“你不是在给上司开车吗,公司早晚都是他的,调个人不就一句话的事儿。”
迟念摇头,不考虑这个方法。
“现在我在公司的人设是刚和陈经理分手,要是许维安调过来,我俩直接谈上了,不就成无缝连接了吗。”
何伶啧啧称奇,“我也是服气,你把事情闹这么大,他全程不知道?”
“嗯,他说是调到我们部门,实际是管整个分公司,就上午开个会,下午不在,而且…”她心有余悸地说,“他罚人特狠,上任第一天开会时就说,不想在上班时间听到与工作无关的事,所以没人敢贴脸开大。”
“真是太神了,我看呐…”何伶啧啧,“你还是跟他‘复合’吧,当个虚假的挂名女友,也比那个吊着你的许维安强百倍。”
迟念堂皇,“你还在这替我挑上了,也不看看你姐妹配不配得上。”
“怎么配不上?配他八十个来回带拐弯!”
“……”
何伶抹完护肤品,去餐桌那边化妆,耳朵听着洗手间哗哗水声,偷偷把衣领拉开,看到颈侧的红色有扩散趋势,暗骂一句脏话。
六点十五,迟念来不及了,迅速换好衣服去门口穿鞋。
何伶突然转头,认真地说:“我觉得,纸包不住火,你坦白从宽吧,他要是开除你,你就来当我助理。”
“嗯?”迟念眼神一亮,“你最近资源变好了?演女一了?有拍横屏的机会了?”
何伶摇头,“没有,但我挣的够给你开工资了。”
迟念肩膀塌下去,老实地把鞋穿好,“还是等你火了再说吧,我这边能还能应付一阵。”
门关,人走,只剩何伶自己。她看着镜子里的脸,惆怅地说:“我好像应付不了了。”
*
何伶进了一个古装组,原著是某平台爆火的小说,不过剧情和以前演的那些大差不差,已经拍了一周多。
这几天气温升高,穿两层古装正好。
她赶到剧组,直奔化妆室,女一女二已经上完妆了,正坐在椅子上对剧本,见她进来,摆了摆手。
“嗨,来这么早啊。”
今天主戏都在女一女二身上,何伶饰演的异国公主只有两场,还被导演安排在下午,不到八点就来了,确实有点早。
她拉了把椅子坐下,无奈地说:“早点做完造型等着,比导演心血来潮想加戏的时候找不到人强。”
女一点了点头,“那倒是。”
还没开机,化妆师去吃早饭了,得八点半能回来。何伶和女一女二戏里对手戏不多,在片场也没有太多接触,所以不太熟。
互道早安,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她们继续看剧本。
何伶转过身坐着,从包里拿出手机。
未接通话十几个。
全都来自花尧。
她无视,关掉手机,化妆室的门却开了。花尧倚在门口,看到她在,喊了一声:“何伶,你出来一下。”
何伶很抗拒,余光扫到女一女二吃瓜的表情,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口。
视线交汇,她微微皱眉。
两人默契地走到避人的死角。
花尧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说:“怎么?睡完不认账啊。”
这话说的,何伶忍不住回怼,“意思是我还得给你个名分?”
“名分是以后的事,你总该解释一下吧,毕竟是你主动扑的我。”
何伶扯了扯嘴角,“我不是给你钱了么。”
花尧震惊,“你拿我当鸭啊?!”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鸭至少有服务意识,你在天天出镜的女演员脖子上种草莓,还好意思跑来要说法。”
花尧视线下移,看到她穿的高领打底,仔细回忆那晚的细节,终于想起,“拜托,是你让我用力的。”
迟念警铃大作,狠踢了他一脚,“你给我闭嘴!”
剧痛从小腿扩散,蔓延到全身,花尧却露出笑容,他说:“反正已经做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当你男朋友吧。”
何伶也笑了,反唇相讥:“还勉为其难…不好意思,我喜欢年纪小的弟弟,你不符合我的择偶标准。”
花尧:“……”
这是嫌他太老了?年龄攻击对他来说是一把利剑,身心直扎个对穿。他没想到何伶不止变脸,讲话还这么难听。
他冷冷一笑,“既然不符合你标准,那天晚上为什么扯我衣服,还抱着我的腰不松手?”
话说到这份上,何伶也无所畏惧了,她是演员,演这种渣女游刃有余,“人饿的时候不挑食,馒头夹咸菜也能对付吃一顿。”
*
黑色奔驰停在约定的位置,时间刚好七点十五。
今天陈经理没有提前下来,这让迟念松了一口气,她在这等多久都没关系,让领导等她可是职场大忌。
十分钟后,陈昼下楼。
今天温度高,他只穿了衬衣和西裤,上车后,迟念规矩地说了一声早上好,抬头时,注意到他面带疲倦。
想到昨天他请吃自己早餐,今天她应该回请。
“陈经理,时间还挺充足的,我请你喝咖啡吧!”
陈昼正想和她摊牌,欣然同意,特意指定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五分钟后,车停在咖啡馆门口。
迟念下车,仔细打量这家店。门面很小,没有牌匾,透明落地窗上挂着一个形状不规则的木牌,上面写着“告白”。
她自信地走进去,翻开菜单之后傻眼。
还没鸟窝大的店,竟然明目张胆宰客!三口就能喝完的咖啡58元起!她忍着肉痛,指了指旁边68的那款,对服务员说:“我要这个吧。”
陈昼坐在对面,淡淡地说:“我和她一样。”
迟念规规矩矩坐好,心里却疯狂速算:68+68=136,昨天早上的豆浆+小笼包才15,抵不上一杯咖啡的零头。
工资没开,还欠何伶两千没还,月末正是扎紧裤腰的时候,结果猝不及防买了个大单。
早知道不冲动了。
她肉痛到恍惚。
时间太早,店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老式唱片机正播放经典钢琴曲《梦中的婚礼》。
陈昼觉得,此刻天时地利人和。
他轻咳一声,“有件事,本想昨晚说,但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迟念一惊,马上道歉,“对不起!应该是我在和别人通话,所以打不进来,绝对没有屏蔽您的号码。”
陈昼喜欢她一惊一乍被吓到的样子,随口说:“和家人通话?”
迟念略微思索,“男朋友。”
空气有一瞬间凝滞,陈昼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努力压抑惊愕,镇定反问:“男朋友?”
迟念看出他很意外,迟钝地点了点头,“对,男朋友。”
见陈昼不说话,迟念以为他这是“愿闻其详”的意思。咖啡还没好,总要说点什么,她把和许维安的相识过程和盘托出。
“……说起来,这都要感谢您。”
陈昼眼底晦暗,想到在总部那天,确实在楼梯口遇到一个员工,并嘱托他带迟念培训,并看紧她。
样貌已经记不清,一定是平平无奇的那种,想到这段孽缘竟然是由他牵线,顿时产生一种荒唐感。
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木质扶手,沉吟着说:“这样说的话,你们认识的时间很短。”
“对。”
“还没有我们认识的时间久。”
服务员端着托盘过来,把咖啡摆在桌上,迟念连连道谢,心想,陈经理这句话说的,怎么…怎么这么怪呢。
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是,但他性格很好。”
陈昼把杯子推远,“这么短的时间,很难看出一个人的真实性格。”
迟念差点呛到,本想讨好他,奉上月老牵线积福的马屁,结果怎么成了三堂会审,比开会还可怕。
她底气不足,“呃…没想那么远。”
68元一杯的咖啡,迟念不想浪费,全都喝光了。而陈昼那杯,一口没动,飘在上面的心形拉花渐渐暗淡了。
既然不想喝,为什么要选这么贵的店啊啊啊!她去吧台买单,却被告知陈经理是店里VIP,已经自动划卡了。
啊!钱没花出去,反倒觉得心里不舒服,她说了要请客的,怎么又欠了他一顿。
去公司的路上,陈昼没有再说话。
迟念对气氛变化很敏感,思索后,觉得陈经理应该在生气,默默在心里复盘刚才的对话,到底哪句说错了。
快到公司楼下,她灵光一闪。
——有件事,本想昨晚说,但是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没错,就是这句!
上司说这句话的意思,大概率是想谈工作,应该马上问是什么事,马上为您效劳。
结果呢,没长大脑似的,嘚嘚嘚说了一堆没用的废话。
拜托,谁会对你的私人生活感兴趣啊!
她狂冒冷汗。
车速放慢,她硬着头皮补救,“陈经理,您刚才说的昨晚有事找我,是什么事啊?”
陈昼面色平静。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