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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畏妖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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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舞坊总是在晚间更热闹,白日里大家都要补眠,临近佳节,坊中也要准备些新鲜节目,乐师湘歌连日陪姑娘们排练歌舞,极是疲倦,入眠时便睡得很沉,半梦半醒间他感到床铺在摇.晃,迷糊着眼爬起来,推开窗子一看,顿时吓清醒了——

天色沉的像下了黑沙一般,从他们这条街绵延向望不到的尽头,阴冷的风刮得脸生疼,凄厉惊恐的喊叫或远或近,逼进了耳朵里,激的人头皮发麻,而在本地大户府宅齐聚的那片地方黑雾更浓,浓雾中隐约可见一只庞然大物,虽隔着些距离,可那山峦一样的轮廓依然让眼睛无法接受……

这是什么?!

“将军!!”

青黑色的鳞坚硬如钢铁,金黄色双瞳正如这天下的日与月,利爪轻轻一挥,便是世间凡俗生灵无法承受的重创,威严又优美的身躯盘旋于黑雾之间,每一寸都散发着逼踏人心的压迫感……这正是昔日妖王麾下第一大将,是本该登仙化龙的神蛟大妖!

牧夕苔激动的心脏都在颤抖,他本没有心脏的,他是昔年妖王殿宇外的一棵柳树,受妖王恩惠得以成妖,在妖族败退后守在御界之渊边缘七百年,他日日望着深不见底的黑渊,接受着大妖们被镇压被封印的不甘与仇恨,所有妖族都该怀揣着这种仇恨,他们终有报仇雪恨的一天!

如今应泽将军回来了,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冲破那深渊上牢固的结界!撼动妖脉上的封印!恢复妖族的力量与荣光!

“将军!”牧夕苔化为枝蔓,飞往半空,又化为人形,向着蛟龙大喊,“将军!拜见将军!昔日妖众都在等着您归来!”

浓雾中,蛟龙巨大的金色双目转向他。

牧夕苔激动的枝条乱舞:“将军!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先去他们的皇都,摧毁山河……”

蛟龙巨口一张,吞下了他的上半身,利齿一嚼,千年柳妖顿时如飞絮般四散,所有雄心壮志亦戛然而止。

“小择?!!”

云府侍从早已奔逃躲避,刚刚险些被牧夕苔用枝蔓抽中的云骋呆在原地,震惊又恐惧地望着盘在云府上空遮住了所有天光的蛟龙,而他的弟弟却不见踪影。

戾风狂肆,蛟龙听不清他的呼喊,撕碎牧夕苔之后身躯方动,带起更为猛烈的强风,云府院中的亭阁皆被强风冲毁,蛟龙一跃穿进浓雾之中。

街巷一切如旧,荣洛坐在古董铺子二楼的栏杆旁,吃着宝和斋新出的冰食赏着新得的古画,怡然自得;谢乘羽拎着一把基本不会用的刀溜达在城里城外,一边寻访美酒,一边探查有无妖祸,小妖怪们不生事,他便很是悠哉乐呵;春水街上云桑茶馆早早便开了门,在两个大人还没有起床的时候,小少年便已经修炼了一个时辰,他有时会自己动手做早饭,有时则去对门大娘的铺子上买师父和大哥爱吃的早点……

……

街巷又已面目全非,楼阁坍塌,血漫石路,尸.首遍布,不见生机。

牧夕苔是曾经追随过妖王和蛟龙的拥有千年道行的大妖,牧穹也不遑多让,他以狸猫之身修成巨兽之力,叫声可引得方圆十里百兽狂躁,在他的召唤下,满城的妖宠皆奔涌而来,成为他的助力,可惜他遇上了一个实力同样很横的厉害家伙,那把不起眼的凡铁招招可挑要害,快得像一道抓不住的风。

枝蔓花叶形成的浪潮被迫退散,百兽齐奔也只能添一点麻烦,作为曾以猎妖为生的人来说,桑隐很擅长对付妖物,他抓住牧穹避退时的机会,一剑将有着粗壮身体的大妖牧穹斩为两截。

这时,忽听一声足以震荡山河的吼叫,他心中一凝,发觉结界已散,他立即提剑欲往云择被抓走的方向去,转首时却见一条巨蛟穿过滚滚黑云而来,不由瞪大了眼睛,现出焦急。

“云择!”

云择呢?!

蛟龙停在湖水上方,朝他喷出一口潮湿的气。

桑隐顿时衣袍翻飞,又浑身湿透,他顾不得管自己,望着蛟龙,惊疑不定地想确认什么,蛟龙突然往下方看去。

下方结界散开,湖岸上的人皆在惊恐惨叫,湖心里还有被牧夕苔的枝蔓伤到的人,有的在挣扎,有的不知死活,他们身上的血腥漫开,被牧夕苔和牧穹留下的妖术影响,那血腥味比平常要浓烈上百倍千倍……

蛟龙突然朝湖心猛冲。

底下百姓惊惧至极,已然喊不出声,有的直接晕了过去。

蛟龙生性嗜杀,喜欢看血流成河……桑隐其实还没有确定到答案,一见蛟龙动,连忙追过去。

“不要!”

结界破开后忙着救人的谢乘羽乍见蛟龙也是手脚发软,想阻其冲势却连刀都险些拿不住,眼看蛟龙巨口一开吞向了湖心或扑腾或要沉下去的人,就在他以为又要有一场惨祸降临时,情况却与他预想的不一样。

蛟龙的巨口含了人便把自个脑袋往湖岸上一垂,轻轻把重伤的几个人放在了地上,甩了甩脑袋,又重复了一遍方才做的事,如此几下,便把柳树妖抛进湖心里的人全都捞了上来!

“……!”

谢乘羽目瞪口呆,直到蛟龙捞完了人偏头向桑隐喷了一口气,桑隐伸手虚虚抚了一下蛟龙的侧颊,又干脆利落飞上蛟龙背脊,一蛟一人腾空乘雾远去,他才险险回过神来。

浓重的妖气渐渐散去,天幕上也终于见了丝亮光。

归游城里妖祸动荡,所有人都宛若入了一场噩梦,即便梦魇退散,短时间内也无法平复心惊。

城外倒是还算平静。

归游城以西有一片山林,是登高寻景的好去处,云择曾打算在佳节之时带着桑隐和小非一起登山观景,寻些幽趣,放松心情,可惜小非学得了剑式之后便急着离开,而他跟桑隐也没能顾得上。

半山腰的枫林间禽鸟惊飞四散,林叶飘舞一场又悠悠扬扬地落下,桑隐落地,转过身去,看向立在乱石上的人。

那人垂着头,明明还是从前的模样,却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身上多了一种狰狞的气势,让那修长的身体轮廓都显出了几分凌厉,仿佛短短半日这个人就变成了远隔天边。

桑隐飞身到他面前:“云择。”

云择抬眸看了他一眼,都没让人感觉到那双金瞳里有什么情绪,便见他一把抽出桑隐腰间的剑,直接便往颈间抹去,速度极快,若非他面前的人是桑隐都来不及拦下。

桑隐紧紧抓住他握剑的手,那手背上还有坚硬的青黑色鳞片不曾褪去:“云择!”

云择隐下眸中金光,双目发红道:“让我死。”

桑隐道:“这样杀不死蛟龙!”

云择眼底尽是绝望的痛苦,却也卸了一分自.刎的念头……他得到了蛟龙的所有记忆,他知道这只传说中的大妖有多顽强,百死不僵,哪怕只剩下一滴血恐怕也能想办法蛰伏着活下去,杀死了自己这副躯壳,蛟龙就会死了吗?

谁也不敢保证。

可云择不想变成蛟龙。

桑隐趁机夺走了剑,说:“我们辛苦压制对抗到如今,不是为了放弃。”

云择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桑隐道:“不是早就有所准备了吗?”

难以接受吗?其实已经有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从云择知道自己有古怪那一天就对今日有过设想,可即便如此,真正来临时还是难以面对。

云择艰难道:“我为何可以化成妖躯?”

只因为那独特的血脉“传承”吗?那他究竟是云择,还是承载蛟龙妖血的工具?他还是云择吗?

桑隐说:“因为你击败了体.内的那股妖血。”

他击败了应泽吗?他成功抵挡了应泽的吞噬吗?

云择又道:“方才在城中,你可看到了血流成河?”

“有伤亡,”桑隐隐约明白他是弄混了记忆,道,“两妖潜伏已久,特意给你布下一个局,那是他们做的事,与你无关,归游城并无血流成河。”

如果是猎过妖杀过人的他或许就不会这么痛苦,他的善恶观念人妖之分较常人要淡的多,但云择不一样,云择本来有着与妖无关的安稳无忧的人生。

云择恍然,他在那黑雾中腾飞,看到的两种街巷场景其实都不是当下的记忆,他没有因变成蛟身就制造腥风血雨……可这也不能让他放松,云择说:“我看到了他做下的所有杀.孽,我继承了他的血脉,我也会变成那样。”

桑隐:“你不会。应泽不会救人,你不仅救了人,面对人血也没有失控,云择,记得刚才吗?你控制住了,你还是云择。”

云择摇头:“那只是一时,我能感觉到……他在我血液里藏着,迟早有一天会把我……吞噬。”

桑隐说:“我们想办法。”

他的情绪总是能够迅速平静下来,找到最稳定的状态,仿佛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忧急……云择想:若不是遇到了桑隐,我应该早就在妖血躁.乱时就被应泽无声无息地给吞噬了,这几个月若不是有桑隐在,没有那道灵波和定魂咒,遇上这一场阴谋也只能任人宰割,变为不受自己控制的恶蛟。

他那满腹苦闷并不能因几句话就消散,七百年的梦魇强加于身也没那么容易解脱,却因为一直有桑隐在身边而得到了心安。

云择猛然扑向桑隐,携着他从前没有过的气力,蛟龙血脉的觉醒让他痛苦不堪,也让他如同淬骨新生,从归游城飞出来之时他就发现身体轻松了许多,过往的疼痛感和燥郁感都没了,但在面对桑隐的时候却反而有些不适……今日之前皎月碎片可助他压制妖血的躁.乱,今日之后神器碎片便与这副已化为妖躯的身体水火不容了。

但他不管,他需要桑隐,哪怕皎月光芒不再让他放松而是让他难受他也不想放手。

枫林因蛟龙的闯入而铺下了一地落叶,黑云不曾蔓延到此处,柔风轻袭,林叶缝隙间撒下来一些温和的阳光,阳光下的人却极为炽烈。

云择从未像当下这般想要拥有桑隐,他化成了一团火焰。

他要宣.泄心底的恐惧,他也迫切需要感知到自己真实存在。

火焰连天,灼烧的颜色比周围的红枫还要灿烂。

天青色的衣像尘土一般被疾风撕散,清隽俊逸的面容则如同云朵一般被火焰染上灼目的颜色。

难以让人移开眼。

……

桑隐枕着落叶。

被抬起。

融进了烈焰疾风的狂.肆之中。

……

眼看云择的情绪渐渐稳定,桑隐心下一松,一把抱.住了他,怀抱很紧,都要让云择喘不上气来,云择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桑隐把脸埋在他颈侧,低声道,“担心。”

有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失去了云择,心脏如同被炙烤着一样难受。

他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淡定。

云择圈.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别怕。”

桑隐还是平常那种带着点淡漠冷感的声音,话语却是控诉:“你夺我的剑。”

在云择听来像是撒娇,这很稀奇,他赶紧压下又要浮现的焦灼茫然的心绪,在桑隐背上揉了揉:“再也不会了,你不让我死,我便不再考虑死。”

这是他的身体,哪怕化成了蛟龙,那也是他。

桑隐似是撒了娇,人却还是从前那般,形似鹤仙,实为虎.狼。

他稍一用力调转了位置,要用行动来抒发他无法用言语表达尽的看重。

云择很重要。

此时风已转冷,林间除了他们再无旁人,禽鸟皆不敢靠近。

桑隐是什么呢?

他不是火焰,他是被火焰灼烧后的山石,烫得惊人,他需要有人为他分担这温度,否则他自己无法生存。

他终于明白自己是孤寂的,与云择的相遇填补了那孤寂。

云择分享了山石的温度。

被托起。

背靠树干,背上有一片片鳞浮现。

青鳞与粗糙的树皮接触,摩擦。

却不曾留下伤痕,那鳞片是如此坚硬。

……

伴着阵阵心有灵犀的契.合。

终入云端。

以后要怎么办?

冷静下来再细想吧。

……

谢乘羽跟官衙的人一起收拾烂摊子,要料理什么一时也无从下手,他从未遇到过这样骇人的妖祸,也没有见过像柳树妖和狸猫妖一样疯狂的大妖,心里的恐惧未散,还要想着怎么上报给皇都驭邪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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