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阵启动时,身处者会短暂经历眩晕失重感,这是跨越方位产生的不适感,陆萧以前尝试过几回,总是缓不过来,无法适应,和晕车一个感觉。
陈非捂着额头缓了一下,抬眸与一尊神像对视上。
神像彩塑所刻,是以石像加工,绘画上条理纹路,双手皆持剑,敛肃面,嘴角却勾勒出一丝笑意,貌如芙蓉，端庄神圣。
陈非往前走几步,彻底看清神像面貌,塑像者技艺高超,将神像刻画得下一秒便要持剑起舞,栩栩如生,衣裳上的颜色九彩绚烂,连头冠也刻出珠宝白纱的纹理。
很美,却不是观音像,似乎也不是民间其他的神像。
神像很高大,几乎是整座庙的支撑柱一样,陈非站在它面前，如尘埃，似蝼蚁。
神像脚下刻了莲花座,前方被摆下供桌,桌上的供果已经不翼而飞,只剩几支燃尽的香烛,凝固的烛块也落了灰,看样子已经落败很久了。
陈非注意到背后的庙门是钉死的,神像背后似乎有更大的空间。
陆萧在看墙面上垂落的纱帘,用长枪轻轻挑开一角,看见一幅七彩壁画,不过壁画似乎和神像身上的颜色一样,蒙尘掉漆。
陈非已经绕到神像背后,一缕绚阳照打在她面上,从残缺破败的门窗中探进来,相比于刚刚待的空间，背面似乎更开阔,东西也很多,也有一尊神像,相貌一样,动作不同。
传送过来她以面前的物件方向为前方,现在看来似乎搞错了。陈非观察另一尊神像,模样被刻画得更细腻,如果说那一尊神像是闲瑕起舞,这一尊便是杀敌武斗,双剑反握,肃杀意起,更加自信张扬。
供桌比那边的更宽更长,两侧还摆放着一盏盏长明灯,虽然都熄灭落灰,但依稀可见这处神庙往日香火旺盛。
墙壁绘描着一幅幅彩壁画,每一面场景都不同,但主角不变.陈非轻轻推开破败的门,门框已经脱落一截,因此格外小心。
外面石阶落叶布满,木栏经历风雨虫蚀成为空壳,神庙外观没有坍塌,暂且能充作歇脚处。
坐落的位置不如何,黄沙扑面,尘土满天飞,周围有树遮蔽环境不算糟透顶，但人烟稀少,似乎落败也是意料之中。
她走下石阶,抬头看牌匾,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惊鸿庙"。
惊鸿庙?民间有这样的神佛吗?
惊鸿,惊鸿……说起来神像其实挺眼熟的,她应该在哪见过,好像也不是很久.陈非仔细回忆了一下，舞剑、惊鸿庙……
脑海中灵光一闪,记忆一下子涌上来,在丹青篁旧居的禁制花纹上,出现一个飞舞的神女。背面神像的动作与她起舞时如出一辙,脚下莲花座也出现过。
惊鸿....铭宗第七任宗主双手持长剑,曾独身闯阎罗道歼灭罗刹鬼,战斗时行如流水,不沾血污,有诗云:“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因此后世尊号为“惊鸿",修立庙字供奉,以感念其贡献。
既然这么,那应该有块石碑啊?
陈非离庙宇更远了几步,果真见到一块石碑,她用袖子抹去上面的落叶灰尘,得见石碑全貌。
"惊鸿庙,为纪念惊鸿尊者救助全村所建."陈非念了几句,下面还标了建立日期,有百年的年头了,能落败成这样,看样子还是当年所用的材料结实。
陆萧也找到了关于惊鸿尊者的史事,是当年工匠为面怀所刻,虔诚认真,岁月抹不去情怀。
"惊鸿尊者……”陆萧看向神像,那看来,两尊神像以及壁画,其实都是惊鸿尊者救助世人的形象。
壁画描绘尊者如神女降世,英勇无畏,右下角漆黑怪奇的几笔应该是魔族,白对黑,孤身一人对千军万马,得胜而归,是一个传奇。
“嗯?"许以在窗侧的桌柜里找出了很多被炮制的药草,还有几瓶伤药,已经存放了很久。”这些.....都有用,是谁准备的?"
陈非走回来,跟他们说:"我们在这里歇一晚。”
两人不解,但没什么意见,奔波劳累这么久,能歇一歌,养精蓄锐也是好的。
许以去外面,捡了一些枯枝落叶进来,他虽目不能视,行动却十分自如,昏迷之后明显养好了伤,动作有力迅速。
陈非低咳了几声,合上陆萧打开的窗户,从其他地方翻出了几个座垫,三人并不坐在一起。
陆萧在接近门口的位置坐下,看着壁画发呆,许以还在研究其他的地方,陈非坐在神像正对面,也就是庙中央的位置,像一个信徒虔诚默然。
陈非压抑住喉咙里的刺痒,心里复盘自己手中掌握的底牌和拼凑出的线索。一道劲风从颈后打来,陈非没有回头,许以用长剑挡下,蹙眉问:"陆道长这是何意?"
陆萧眉眼冷冽,手持华美长枪，紧紧注视着陈非的背影。
在这样灼热的视线下,陈非转头,轻声说:"陆萧咳咳,你现在杀了我,也只是自寻死路.沈清死了,你和天道撕破脸面,在祂眼中咳咳咳......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她不住地咳嗽,许以收剑,弯腰替她把脉,从储物袋里找出药瓶喂给她,咳声才缓了许多。
陆萧道:"我感受不到你体内的灵气,你的修为,去哪里了?"陈非淡笑:"很敏锐,发现得真快.如你所猜测的,我现在没有一点修为,就是普通人,不,甚至没有普通人的体能好,病秧秧的,谁都能杀了我,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陆萧沉默收回了长枪,合上殿门,问:"还能恢复吗?”
"我所有的灵力都供养保护另一个体系,再也不能恢复,但与此同时,另一种力量会在供养和压制中变得更强大,迎来合适的时机,我真正的力量就能完全展现。"陈非道,"所以在此之前,要麻烦两位替我保驾护航了。"
陆萧沉默半晌,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如果你成功了,沈清……我们能回到现代吗?"
陈非定定望着他,这个少年,她曾经见过他很多种模样,绝望的、伤心的、狼狈的,当然也有意气风发的,高傲的、开心的.曾经憎鼠的面孔在一切真相大白后,终于能看清真正的,没有情绪带动的模样,才发现,陆萧其实也还小。
他来到这里前应是风华正茂时,年轻气盛,却经受风雨,好不容易翻身,又是那么多阴谋阳谋的恶意,可以放下防备的人接二连三的死去,最后,也只盼望这么一个愿望。
"你们不会再无故牵扯进来,会在自己的世界活得好好的,尽管各族关系任重道远,但不会再有那么多人为的灾难.所有人为之努力,为之想拥有的,愿望、希望,都会实现的.""那你呢?"
"什么?"
陆萧问:"之后你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陈非一顿,神情有一瞬间的微妙,很快转化为自然:"没什么可以付出的,我们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就不必在乎细枝末节。"
对,没什么好在乎的。
她垂眸,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篝火照映着，三个人苍白而又平静的脸色，慈眉善目的神像，垂着眸，见证着他们此刻的挣扎和不安，那一瞬间心事变成迷雾，环绕在周围，不得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