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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枝与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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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门被大喇喇地朝里推开,傅净带着她的“亲王”“神父”“帕里斯”和蒙太古、凯普莱特两家人浩浩荡荡地从外面的走廊上涌进来。

“相处得怎么样了,我的亲亲罗密欧和茱丽叶?”

傅净迈着先秦淑女的步伐晃荡进来,而这间教室里的室温让她瞬间破功:“我去,什么情况,这里面也太热了吧?空调坏了?”

没等顾莲生和归光意做出回答,她飞也似地冲到站在角落那台立式空调前,手速极快地把它调成了16℃制冷和100%风速,方才大大松了口气:

“还好我开得快,再晚一秒全人类就都要热死了。”

傅净把那一扇扇的窗户全都拉上,冷气渐渐汇集起来,屋里的人都感到了一点舒爽的凉意。

关完最后一扇窗,傅净拍了拍手,转过头却发现所有人都杵在那儿呆呆地看她:“不是,你们都干站着干啥?男女主都在这儿呢,长得漂亮的那个是茱丽叶,长得更漂亮的那个是罗密欧,赶紧去对台词啊。”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然后立时作鸟兽散。

不远处,两个男生有些犹豫地朝归光意走过来,其中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内向,壮起胆子,不太确定地问她:“请问,你就是罗密欧吗?”

好怪的问题。

“……我是。”

同样,好怪的回答。

那这二位是?归光意面带疑惑地看了看眼前两人,确信自己并不认识他们。

“你好,我是六班的夏乐亮,他是一班的俞跃,”那男生看起来松了口气,一把金石般的嗓子如钟鼎乐鸣,“我们是班伏里奥和茂丘西奥,请多指教。”

“……你们好,我是三班的归光意。”

相互做完自我介绍,归光意指了指围在顾莲生身边的一大群人,和教室边上自顾自聊天对词的另一些人,“你们都是傅净从话剧社团找来的吗?”

“不是,”那名叫夏乐亮的男生摇摇头,“神父、蒙太古和凯普莱特家族都是话剧社社员,但话剧社人数不够,也有从别的社团借过来的一些人,比如帕里斯是宣传社的宋秋域,提伯尔特是篮球社的罗齐之。我俩也是傅社长从播音社调过来的。”

“……听得出来。”

好吧,归光意不得不承认,有些人能当上文娱委员是有原因的,傅净的人脉圈还真是有点东西。

归光意本想同他们友好地握个手,但碍于洁癖深重的家养小精灵在肚子里吱哇乱叫,大喊谁知道这两个陌生人的手十分钟前摸过什么东西,她实在无法忽略这么振聋发聩的呐喊,只好直接切入主题。

“那我们开始吧。”她说。

对完了赴宴前的台词,归光意借口去门外透口气,把时间单独留给了“奥”字结尾的两兄弟。

顾盼之间,归光意看见裴怀砚坐在进门右手边角落里的矮方凳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剧本发呆。她不请自来地走过去,同他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神父。”

裴怀砚斜睨了一眼归光意,语气与他平时那个超凡脱俗的理想主义者形象相去甚远,“我可不会请上帝祝福你。”

“这是怎么了,我的朋友,”归光意觉得冤枉,自己没招他没惹他,不知道为什么裴怀砚会是这个态度,“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而裴怀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理她。

归光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那目光的终点落在了在“乳媪”和“凯普莱特夫人”之间转圜交错的“茱丽叶”身上。

这下归光意明白了。她杵了杵裴怀砚的手肘,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恼人而不自知地开口:“我劝你还是别想了。这人也就表面上看着温软,实际上心里头硬着呢。她就是座钢筋铁骨的金身神像,看上去慈悲为怀,但骨子里其实谁都不爱;看上去对人人都喜欢,但其实对人人都漠然。”

闻言,裴怀砚略显意外地瞧了归光意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审视的味道。他定定地看着归光意,直看得她心里头发毛:“你干什么?”

“我在吃惊。”

“吃惊我说的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有道理?”归光意撇撇嘴,“因为那其实是王尔德说的。”

“不,”裴怀砚瞅着归光意,语气古怪地开口,那语气里除了显而易见的嘲讽,似乎还夹杂了点愤慨的意味在其中,“你的话没说错,我只是吃惊,这话居然是从世界上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嘴里说出来而已。”

“最没资格?我?多新鲜啊。我连她牙刷是什么颜色的都知道好吗。”归光意本能地觉得他这话有点离奇,但又像一团乱糟糟缠在一起的毛线一般令人摸不着头脑。

“你认真的吗?”

“你以为你很了解她?”裴怀砚忍不住笑了,他神色同情地看了看归光意,“我的好孩子,我劝你还是凡事三思而行,跑得太快是会滑倒的。”

顾莲生从食堂回到寝室,一路上还在念念有词地背茱丽叶那大串大串接踵而至的华美修辞。她推开寝室的门,发现归光意正在窗边,倚坐在画架前画速写。

听到她关门的声响,归光意头也不抬,捧着速写板冲她挥了挥笔:“哟,回来啦。”

顾莲生“嗯”了一声,然后把钥匙扣摔在桌面上,拉开椅子直愣愣坐下,足足两分钟没有动弹,一副备受折磨的样子。

归光意于是大发慈悲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刚才你家阿姨来过,把你的换洗衣服带走了,她让我告诉你一声,新洗好的衣服都已经给你挂进衣柜里了。”

顾莲生又气若游丝地“嗯”了一声。

“怪不得我从来没见你用公共洗衣机洗过衣服,”归光意有些感叹,“我还以为你养了家用小精灵呢。”

“我倒真希望我有,”顾莲生把剧本蒙在脸上,有气无力地瘫在那里,“那样就可以让他替我背台词了。”

“我在这背台词会打扰你吗?”没多久,就像归光意所预料地那样,那种虚无缥缈的集体荣誉感一如既往地压过了人类生理的机体疲惫,顾莲生重新坐直了身体。

“不打扰,你背吧。”归光意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顾莲生,调整了一下坐姿角度,在画板上夹上一张新的空白速写纸。

“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呢?否认你的父亲,父亲嗯——”

“抛弃你的姓名。”归光意提醒道。

“抛弃你的姓名;也许你不愿意这样做,那么、那么——”

“只要你宣誓。”归光意又提示一句。

“只要你宣誓做我的爱人,我也不愿再姓凯普莱特了——”

“我还是继续听下去呢,还是现在就对她说话?”归光意觉得罗密欧的这句内心独白倒是意外地契合自己眼下的内心独白。

“只有你的名字才是我的仇敌;你即使不姓蒙太古,仍然是这样的一个你……嗯……呃……”

“姓不姓蒙太古。”

“姓不姓蒙太古又有什么关系呢?它又不是手,又不是脚,又不是手臂,又不是脸,又不是身体上任何其他的部分。啊!换一个姓名吧!姓名,呃姓名……”

“姓名本来是没有意义的。”

“姓名本来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叫做玫瑰的这一种花,要是换了个名字,它的香味还是同样的芬芳;罗密欧要是换了别的名字,他的可爱的完美也决不会有丝毫改变。罗密欧,抛弃了你的名字吧;我愿意……嗯……我愿意……”

“把我整个的心灵。”

“把我整个的心灵,赔偿你这一个身外的空名。”

背完最后一句,顾莲生如释重负地盖上记号笔的笔盖,深深叹了口气:“这也太饶了,原文估计都没这难背。”

“你确定?”归光意低着头,不以为然地继续核准画上透视和比例的细节,放任人物脸部保持一片空白的状态,“原文是莎士比亚的早期现代英语,你外语等级证书批发的,敢这么说话?”

“也许吧,”顾莲生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语气平淡,“但我初二就考过雅思了,总分7.5,口语有9.0。”

“初二?什么玩意就7.5了?”归光意停下笔,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雅思。”顾莲生重复道。

“什么时候雅思就7.5了?”

“初二,14岁吧好像。”

“初二雅思夺少?”

“……7.5。”

“……”

归光意哽了一下,心软未半而中道崩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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