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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枝与石(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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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追光灯打在傅净的向日葵鲨鱼夹上,一闪一闪地,明灭不定。

裴怀砚盯着二楼天桥发呆。

茱丽叶的阳台戏不知被道具组卡住第几回,顾莲生清隽的声音从上方幽幽飘下来,质问罗密欧的剑敢不敢抖得再厉害一点。

“卡!”傅净抓着对讲机从观众席弹起来,辫发上缠的金色小蜜蜂险些甩进伴奏乐池,“灯光组切暖光!服装组给茱丽叶整理一下裙子!劳伦斯同学——”她突然转身看向发呆的神父,“麻烦把你的十字架戴正了!”

铅灰与银光拌成的“幕间启示录”之中,归光意忙里偷闲蹭到裴怀砚身边。后者瞥她一眼,只见那人里衣袖口还沾着干掉的胭脂色丙烯颜料,像把整个黄昏的云霞揉碎了,抹在腕间。

“哎,裴怀砚你知道吗,你偷看我们班长的眼神,”归光意二五八万地瞧他一眼,戳了戳裴怀砚胸口的铜十字架,“比茱丽叶喝毒药时候的眼神还要悲壮。”

道具组正在搬运仿古石柱,滑轮与木地板摩擦出一阵低沉嘶鸣。裴怀砚把十字架转回正确方向,银框镜片上反着二楼天桥微微飘动的香槟色纱裙。顾莲生毫无察觉地,正倚着栏杆调整珍珠发线。

那人侧脸被聚光灯笼上一层柔光,雕琢成朦胧的大理石像。

裴怀砚没接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经书道具的烫金边缘。归光意从兜里神奇地掏出一本十分迷你的速写小册,手里握着短短一节炭笔,不停在纸上沙沙游走。

舞台突然暗下来,傅净的怒吼声从音响猛地里炸开:“谁啊!这打的是追光灯还是蹦迪球灯?灯光组!”

混乱中,有工作人员撞翻了伫立在舞台边角的罗马柱,裴怀砚赶忙站起来伸手去扶,珐琅与火焰的模型噼里啪啦地砸倒在木地板上,巨响间隐约混杂着归光意的低语。

“说实在的,裴怀砚,你喜欢的究竟是她,还是那个不可企及的光环?”

裴怀砚猛地转过头,眼神惊异地望去,只见归光意捧在手里的微小版速写纸上,已然跃入某个戴向日葵发夹的背影。

执笔者全然一副无事发生的做派,口中自得其乐地念念有词:“我们都爱净姐,但是实话实说,她这个导演当的是真能折腾,在台上就没看见过她静止过哪怕一秒钟,你说是吧。”

话音未落,画中主角踩着马丁靴,大马金刀地跨过满地电线,金色漆面的向日葵在控制台荧光下泛着亮光:“第三幕转场再缩短五秒!道具组把地上血浆处理一下!”她劲头十足地扯着嗓子指挥,手腕上一只银环随动作微微晃动。

裴怀砚望着她在明暗交界处跳跃的身影,突然发现那支总别在傅净笔记本上的火山纹钢笔,不知何时换成了一款普通的派克。

“记得上回校庆晚会吗?”归光意的手腕小幅度晃动,圆钝的炭笔尖勾勒出高举在空中的手势,“当时主持人的麦克风出故障,她临时拆了钢笔当了导体,结束后回来跟我们吹了半个多月。”

舞台彼端传出嘈杂的响声,总导演不知从哪变出备用头纱,正用举着一只发夹为她的女主角固定散落的长发。暖光下,她们几乎就像是中世纪一对神兵天降的骑士与黑发王储。

在观者能够忽略傅净嘴里叼着的那块大煞风景的场记板的前提下。

裴怀砚的十字架吊坠滑进戏袍褶皱,记忆落回某个潮湿的排练雨夜。那人在换幕间隙躲到一边,摸出保温杯吞服药片,却在旁的演员询问时晃着杯子笑称“是跳跳糖和快乐水啦”;而在剧组成员都散场回寝之后,不知疲倦的总导演蹲在道具间修理断裂的阳台栏杆,金丝雀发夹与螺丝刀并排别在盘起的栗色卷发上。那人一边哼着荒腔走板的汉密尔顿音乐剧曲调,一边把胶水涂成形状奇特的半脸面具。

“归光意同学!”远远地,场记冲着这边喊,“导演找你去修一下第三幕的场间背景!”

“我知道,”向场记点头示意过后,归光意低头吹散炭笔屑,食指按着缝线,将那张笔下疏朗的人像速写扯下,“慕强不是罪。”她把速写塞到裴怀砚的手里,合上画本站起来,“但别把明珠当路尘,她是上天赐给我们所有人的礼物。”

散场时分,舞台灯光暗淡得甚至不如安全出口标志上的绿色醒目,裴怀砚站在后排,看着傅净缩在观众席上改分镜脚本。那人在剧本落笔的利落模样,与顾莲生在排练的场间休息时间解出导数题时的专注神情殊无二致。

最后一缕暖色灯光穿过傅净耳畔散落的发丝,将她影子拉得很长,缥缈地钉在茱丽叶的阳台布景上。

无意识间,那张线条粗疏却意外生动的微型速写被牢牢攥紧,戴着金丝雀鸟发夹的少女站在舞台中央,手臂垂落,指尖缠绕着无数隐形的命运丝线。

裴怀砚若有所思地垂下头,胸口十字架项链轻轻落在画纸边缘,为这场混沌心绪的交锋按下了最终的静音键。

霜风渐紧,话剧节的最终舞台一日日近了。本该是要加排练的最后关头,女主角却请了急假。也没说到底要走几天,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已经人影不见。

傅净坐在舞蹈教室里,怀里抱着茱丽叶的演出服,表情忧愁地叹了口气。

刚跟裴怀砚排完第二幕第六场的台词,归光意走回长凳边,拿起放在那里的水杯喝了一口,正巧听到傅净那声幽幽的叹息,便顺势坐了下来。

“怎么了?”用一种闲聊似的语气,她问道。

“还能怎么了,服装已经到了,可是莲莲走得急,还没上身试过,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我怕要是等她回来再试的话,如果大小尺码不合适,想改都来不及。”

“那找个和她身形差不多帮她试一下不就行了吗。”归光意不明白傅净干嘛这么着急。

傅净摇摇头:“当时定服装的时候是按准确的个人码围标准报上去的,要找和她完全一样的人来试,大概没戏。”

“既然是按准确数据定制的,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归光意不解。

“这是手工做的,会有误差,”傅净发愁地皱起眉,“而且你也没把握说他们一定把所有数据都做对了吧?我有个表姐,之前婚礼订的是高定礼服,腰围整整做小了十厘米,人塞都塞不进去,只好婚礼前三天再返工,闹得鸡飞狗跳的。”

说完,她叹了口气:“现在就只能寄希望于班长能赶紧把家事处理完,然后马上回来吧。”

归光意抿了抿嘴,伸手抚上那条白金香槟礼裙,下摆繁复的金丝走线摸上去有种凹凸的纹路触感,“其实我之前假期里上过立裁服设课。”

“你的意思是?”听了这话,傅净眼睛一亮。

“如果有设备的话,”归光意点点头,肯定了傅净的假设:“我也能改。”

“真的吗!”傅净激动地一拍大腿,“我记得科创十七楼是创意工坊,里面估计就有你能用得上的工具,我这就去找教务处老师审批使用权!”

“冷静点,”归光意哭笑不得地拍拍傅净的肩,“运气好的话,女主说不定明天能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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