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越尽山没有闭眼。

蛟龙抱着他，在雷雨之间穿过。因为他现在无法用力，蛟龙的手极其用力。越尽山觉得有点痛。但是痛苦让他真实。他睁着眼睛，看脚下极速变小的西子湖，很快整个平原丘陵都在他脚下。身侧雷电消失，来到了平静的云层。肩侧有一点温暖，是太阳出来了。他们此时与太阳齐平。

蛟龙又是这样，完全不同他商量，就带他直往蛟龙宫。越尽山刚开始还茫然，现在已经接纳了。蛟龙总这样，他都快习惯了。

蛟龙宫还是如同上次分别的时候一样，黑色的建筑太过恢宏，所有人在这里都显得渺小，或许只有蛟龙化作原形才与它匹配。

蛟龙浮在大门前，双手用力禁锢着越尽山，头紧紧埋在他脖颈:“回来了。我们回家了，小舟。”

越尽山转头看门上的雕刻，没有回答。门口刻的祥云瑞兽，正与云海相对，交相辉映。

蛟龙低声说:“抱歉，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我会好好照顾你，好吗？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越尽山出了会神，才说:“不，和你没关系。本来也就不关你事，西子城没人抗衡，我肯定是要出手的。你本来就不是此中人，强行搅入因果对双方都不好。”

蛟龙推开门，把他放在门口的躺椅:“怎么会和我没关系？你是因为我才留在西子城，才会卷入西子城的因果。不然你也未必……”

越尽山看着他，说:“原来你知道？你知道我……不过那个时候你怎么想的，都过去了，不重要了。西子城不仅有你，姜宝月不在才导致城内无一敌之力，或者再往前，狼王成鬼的原因，胡桃也同我们有关。贺家也在西子城跑不掉，我出手是命运，也是心甘情愿。”

蛟龙置若罔闻:“不，你就是为了我。你知道因果纠缠多了会解不开吗？是我在西子城偶遇你你才留在西子城，是我出现吓跑了胡桃才导致狼王修鬼，是我多受限制才让你不得不出手受此重伤。都是因为我。”

越尽山有点难以置信地看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连黑锅都会抢着背。

蛟龙又贴近，黏腻地靠在他的胸口:“我对不起你，小舟，就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吗？”

越尽山觉得自己想吐。他问:“你什么意思？”

蛟龙说:“人间事做到这种地步，你已经仁至义尽了。我舍不得看你再受伤，咱们就一直待在蛟龙宫，好吗小舟？”

越尽山冷冷重复:“你是说，你要趁此机会，把我藏在这里。多久？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蛟龙像被他的冷脸惊到，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我成婚，本来就应该一直待在这里，上次出门是因为要去找却息山啊。你看，这就受伤了，多疼？不会在这里关一辈子的，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去的。除了发情期，你想去哪里随时和我说，好吗？”

越尽山想推开他，他想吐。他牙齿格格作响，忍耐着问:“这里？这里有什么好的，我每天就这样躺着在这里看天花板吗？”

蛟龙连忙道:“当然不会。来，我带你出来看！”

他兴冲冲把躺椅搬出来，搬到门前，说:“你看，这里的云海是最好看的。还会有仙鸟瑞兽随时来，很漂亮的！你想看书吗？我也帮你买过来？”

越尽山茫茫然地看向云海翻涌，眼神停了一会，才轻声道:“云海？我想摸一下，让我靠近一点，你拉着我的手去摸。”

蛟龙立马高兴起来，把躺椅搬到旁边，说:“你看！漂亮吗？等我把吃的拿出来，你拿在手上，那些漂亮的鸟也会过来围着你转！”

越尽山闻言看向殿内，问:“什么吃的？”

蛟龙立马转身进去拿。

好在还有脊柱完好。

好在越尽山还能坐起来。

越尽山没有一丝犹豫，看着蛟龙快步踏入黑沉的殿内，直接坐起来往下面倒。下面，是万丈高空。

风声凛冽，呼啦啦地击打着他的耳朵。他的四肢被风狠狠刮着不受控制到处乱飞——本来也不受控制。但是这让他觉得有种四肢又接上的感觉。

越尽山隐约看到上方的黑影，是蛟龙。

此时此刻他没有想蛟龙会不会追上他，也没有想蛟龙会有多震怒，自己被抓回去会有什么后果。他只是突然想，蛟龙是不是变弱了？他真觉得蛟龙飞得变慢了。他远远追着，声嘶力竭，看上去竟然有一点吃力。

蛟龙身上的血不知从哪里渗出来，温热地滴在越尽山脸上，先于蛟龙瞬息追到他，然后是蛟龙本人揽住了下坠的越尽山。

竟然失败了。

但是越尽山似乎没有很失望。他只是习以为常地看蛟龙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

求死之志，志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