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褚要隐藏身份，正使人多势众但畏惧启褚，两方一时半刻居然处于平手，如果能一直维持平衡状态也可以，但不出所料意外该发生还是会发生，冰湖不知是否是因为吸收了灵力的缘故，逐渐开始加快冰封速度。
更要命的是启褚恍惚间望见冰湖咕噜上来一串气泡。
天兵好像一块半熟的狗皮膏药，粘着启褚，让他深陷泥沼脱身不得。
“滚开！！”
又是一串气泡，启褚明白那不一定是玄卿，可他不敢赌，冰湖那么冷，死狐狸向来嘴硬……启褚心乱了出手渐渐不再遮掩，大不了暴露身份，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什么都比不过玄卿的命重要！
他答应过小狐狸会平平安安带他离开广陵！
启褚眼中有愤怒、忧心、不甘，但灵力点向眉心的那一刹那唯独没有犹豫，正要亮神格，天边忽然传来一声怒喝：“拿下！”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只见两队天兵手执长戟鱼贯而入，动作整齐划一，慢慢分向两旁，露出中间的领队人，启褚不认识他，但启褚认得那身法衣，来人法衣规格同闻尧、杜明环相仿，花纹却更为繁琐，紧随其后是杜茗钰和闻尧，以及上千精锐天兵——来人是沧州执法司副使！
在他身后，杜茗钰掌心托着被正使劫下的敕令，字正腔圆、掷地有声：“我以正使夫人身份检举正使！”
比启褚更懵的是被沧州天兵包围的正使，“钰儿？你疯了！”
杜茗钰右手胳膊软绵绵垂在身侧，锦绣华服之下那只胳膊好似折了，她原本一丝不苟的衣衫、鬓发现在乱的一塌糊涂，杜茗钰索性直接甩开繁琐的外袍，如同困兽挣脱牢笼，“广陵执法司正使谋杀上任正使、豢养药人、延误敕令桩桩件件死罪难逃！我今以性命作保！若有半句虚言三界除名五雷轰顶！！！”
正使难以置信的仰望半空中的杜茗钰，他不明白，养在笼子里，靠他供养的玩意儿怎么敢反口咬他。
反转太突然，启褚脑子转了几转，直觉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杜茗钰的计划，不过沧州副使在此，定然能稳住局面。
趁正使天兵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沧州副使处，启褚身形一闪脱离了包围圈，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他人已经跳下了冰湖！
耳边响起闻尧的呼喊：
“冰湖要封住了，不能跳——”
冰冷刺骨的湖水瞬间倒灌进耳朵，隔绝了声音，全身血液霎时汇聚至头顶，启褚一入水便因为骤然下降的温度而肌肉抽搐，瞳孔扩散，濒死的体征维持了片刻，意识才缓缓归体。
湖水寒气由灵力凝成，甚至能穿透仙躯窜过四肢百骸，如同冰刃游走在身体中，这么冷小狐狸怕不是冻僵沉底了？千万别有事！不能有事！
启褚忍不住胡思乱想，熬过刚跳进来时的冰冷，一路循着自己灵力的踪迹沉向昏暗无光的湖底，渐渐的，一道道光束分散在湖水中，四周只剩一片寂静幽暗，突然！启褚眼尖的发现了一点光亮，像是苍穹上一轮月在水中的倒影，游近了，借着那点光才看清是小狐狸！
——玄卿手心里紧紧攥着一颗珠子，皎洁的光从他指缝间溢出，他慢慢坠入湖底，发丝游荡，口中冒出一串大大小小的气泡。
这一幕，看得启褚脑瓜子“嗡”的一声，心脏骤缩漏跳了半拍，一瞬间瞪大了眼，他脑中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时，小狐狸早已被他牢牢搂入怀中了，可是这次，玄卿不会再摆着一张冷脸踹他、威胁他“滚远点”了。
启褚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有仙躯和灵力护体，尚且冻得手脚发麻僵硬，不敢想小狐狸是怎么强撑着找到灵珠的，九死一生，都是为了帮他找灵珠……
启褚眼眶泛红，把玄卿护在怀中，他头顶冰湖只剩一线波光，顷刻，眉间神格闪了一下，人眨眼间便瞬移至冰面之上。
破水而出的那一刻，冰湖彻底闭合！
启褚无暇去探究湖面上的众人状况如何，全部目光聚焦在玄卿惨白的脸上，一句“小狐狸”堵在喉间说不出口，喉结上下滚动，双唇颤了颤，张开又合上，甚至指尖哆哆嗦嗦大半天，才贴上玄卿颈侧，屏住呼吸——
半晌，摸到了一点微弱的跳动。
启褚心中大石轰然落地，半边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他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收回手，不曾想玄卿颈侧脉搏跳动突然断了，断断续续、悬若游丝，启褚心唰跟着提起来，不上不下。
在他背后闻尧恰好走近，他端详了一下玄卿神色，当机立断，“他这是呛水了，帮他把气顺过来说不定能活！”
启褚眼前蓦地恍过一连串咕噜咕噜的水泡，令人眼花缭乱的晶莹水泡散去后，赫然出现的是怀中人已经失去意识的脸。他手忙脚乱的将玄卿放平，两手交叠按在他心口，每一次按压都稳健有力，手心是滚烫的，灵力是温暖的，摸到的玄卿却是冷冰冰的，任凭他怎么努力也暖不回来的那种冷。
启褚舌尖满是苦涩的味道，生平头一遭，尝到了害怕和后悔的滋味。
玄卿在水下挣扎捞取灵珠，又被启褚一只手抱出冰湖，加上绦带之前就被拽的松松垮垮，此刻，他前襟大敞，无意间露出单薄惨白的胸膛，因为启褚的不断按压，心口处揉出来一点淡淡的粉。
他静静躺着，好似只是睡着了。
但启褚摸不到他的心跳。
启褚缄默又锲而不舍的试图挽回，闻尧看着他欲言又止，半晌，带着求助的目光，回首望向了湖心岛，杜茗钰捧着断臂一脸的冷若冰霜，在她脚边，正使被两个天兵压着跪地，还在负隅顽抗，最前面的沧州副使缓缓合上眼，摇了摇头。
人死不能复生，谁也没有办法。
闻尧犹豫了一下，“节哀顺变。”
启褚回以沉默，躺在他臂弯里的玄卿面色惨白如纸，一绺头发湿答答的贴在两颊，唇瓣褪去了血色，泛着独属于死人的青灰，而那双璀璨的狐狸眼此刻紧紧闭着，启褚指尖轻轻碰了下，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是在对待什么绝世珍品，生怕一不小心失手碰碎了他。
片刻之后，启褚拇指下移重重揉搓着玄卿唇瓣。
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日出于东山，洒下天地间第一缕晨曦，巨大的金光束冲开云层，照耀在冰层上，晶莹剔透的冰面反射着天光，为启褚和他怀中的玄卿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芒。
“咔嚓——！”
灵力幻化的冰层开始碎裂，随处可见冰块碎渣，湖水冲破冰封翻涌上来，天兵尸体坠落冰湖。
湖心岛上，不少沧州天兵未曾见过此奇景，冒着违背军纪的危险，也要压低声音交头接耳，嘁嘁喳喳的讨论是怎么回事，四周混乱无序，杜茗钰远远眺望着湖面，在那束熠熠金光中，模糊可见两个交叠的身影，相拥、吻在一起。
启褚扣住玄卿后颈，抬高，双唇果断覆上去。
最纯粹的灵力和空气一起渡给玄卿。
二人身下的冰层开始颤抖、碎裂，启褚漠不关心，两臂抱紧玄卿，舌尖抵开他牙关，温热的空气一股脑涌入玄卿胸腔。
……
湖心岛方向吵闹的很，恍惚间，启褚模糊听见不知道是谁在呼喊他快回来，冰层幻象要散了。
启褚不想听！
除了玄卿的声音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听！启褚曲起一条腿，在水中支撑着玄卿的重量，弯腰吻得更深，冰层彻底粉碎，两人一同沉入弱水三千。
启褚眼中多了两分决绝，心中有一个声音道：我答应过小狐狸，要平安带他离开，决不食言！
半晌，湖水渐渐趋于平静，极天云一线异色，日上正赤如丹。
启褚倏地瞪圆了眼，清晰的感受到掌心的头和脖颈忽然一仰，他匆匆撤了唇，紧接着，玄卿猛地呛出一大口水，身体软软跌回启褚怀中，胸腔剧烈起伏，红.肿的双唇小幅度张张合合，不知道在呢喃什么。
启褚凑近了，方才听清。
“灵珠……找到了……你……”
他心一下子揪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一开口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几分微不可查的哽咽，“我知道，我知道，小狐狸你别吓我，我们说好的……”
玄卿原本自然垂下的胳膊突然抬起、环上启褚滚烫的脖颈，回光返照一般，整个人缩进启褚怀中，紧紧搂着他。
“冷……”
湿透的衣袖甩到启褚背上，玄卿指腹冰冷又柔软，跟他的唇瓣一样。启褚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满怀，四溅的水珠雨点般砸在他身上，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心如鼓擂，按耐不住地想从胸腔里蹦出来！
他脑袋被心跳声震得七荤八素，血气上脸，分不清这心跳是因为贴上来的身体太过冰冷，还是因为这是玄卿的拥抱。
启褚敛目，
他的心，在为小狐狸而疯狂跳动。
——
启褚单手横抱玄卿回了岸，空出的一只手轻轻拍着他后心，哄他不要睡。
沧州副使敏锐的察觉出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古怪，他迟疑片刻，但出于职责所在，还是侧身拦住了启褚，“敕令……”
“晚些谈，让开！”
启褚匆忙瞥了他一眼，来不及等他让步，就径直闯过去，肩膀蛮力撞开他，大步流星而去。
沧州副使被撞得趔趄一下，他拂了下衣摆，并没有放在心上，心急如焚和冷眼轻蔑他能分得清。
匆匆离去的启褚浑身湿成了落汤鸡，一路上脚步凌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偏头，脸颊贴上怀中人额头，亲昵的蹭了蹭。
沧州副使望着启褚离去的背影，好奇的情绪溢于言表，他怀中的美人是……一只狐妖？！
九重天仙族自恃血统纯正，从来不肯正眼瞧异族人，这个仙族人和他怀里的狐妖是什么关系？这般亲密，不会是……那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