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梨树上的半面人逐渐化成一缕青烟,笼罩住了树上的一片天空,星竹划破指尖,夭梨树的花瓣如雨一般落下,香气从四面八方涌来,细碎的花瓣拂过眼睫时,她能听见自己骨骼碎裂的轻响:这是进入轮回时夭梨在吞噬生魂的前兆,那些被血浸透的根系正在蚕食她的灵体。
熟悉的晕眩感席卷而来,轮回钟转动,夭梨树上空裂开了阴阳缝隙,原本静止的幽冥河突然掀起滔天巨浪,她手腕内侧的伤口又深了几分,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开启轮界了,她逐渐失去意识,恍惚间又看到了熟悉的人间。
在这个时空里,她叫苏珩怀,是星竹为了找寻他,幻出的人间角色。
幽蓝的火焰在青铜灯盏中无声摇曳,将苏珩怀的影子拉得细长,她跪坐在鲜红色的土壤上,残破的城墙在硝烟中若隐若现,青铜箭镞插在焦黑的土地上,远处传来战马嘶鸣。
硝烟的味道比记忆中更刺鼻。
苏珩怀跌坐在断壁残垣间,粗粝的砖石磨破掌心。她顾不得疼痛,提着裙摆冲向城楼。绯色襦裙扫过满地箭矢,金线绣的蝴蝶在残阳里振翅欲飞。戌时三刻,她记得太清楚了,当最后一道暮鼓响彻兰枭城时,羽林卫的箭会穿透那个人的胸膛。
"阿沐!"
她终于抓住玄色战袍的袖角,指尖沾满温热的血。青年将军缓缓转身,眉骨处的伤口正在汩汩冒血,可那双眼睛却含着笑意,仿佛他们此刻不是在尸横遍野的战场,而是在上元灯会的朱雀桥头。
"我们又见面了......比上次早......"他沾血的手指抚上她发间玉簪,鎏金银簪头雕着的并蒂莲突然裂开细纹,"我真的很想……见你……但是我好像什么也改变不了……"
沈沐梵的瞳孔骤然收缩,城楼下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燃烧的檑木从城墙滚落,热浪掀飞了她束发的绸带。在铺天盖地的火光中,她看见无数金线从虚空中浮现,像提线木偶的丝线般缠绕在沈沐梵的周身。
又是卯时三刻。
她好像能读懂那些金线组成的符文了,阿婆告诉过她轮回世界里看到的金线符文就是刻在轮回木芯上的上古箴言,是连冥王都不能窥探的天道禁制。无论她回溯多少次,篡改多少细节,命运的刻痕总会自动修正,将结局死死钉在这个染血的时辰。
"为什么!"苏珩怀发疯似的撕扯那些金线,银发在热风中散成雪瀑,"上次我带你私奔,上上次我替你挡箭,上上上次我烧了敌军的粮草......"指甲劈裂也浑然不觉,猩红的血珠顺着金线滴落,在时空夹缝中凝成血珀。
沈沐梵的身体开始透明,那些金线正将他扯向虚无。冥界的寒气顺着脊柱攀上来,苏珩怀知道这是回溯即将结束的征兆,她幻出一把刀划出心头血,她要再走向更早一点的时间,她想改变一些什么。
彼岸香裹住她的瞬间,她似乎听见冥界传来碎裂声。不是琉璃盏坠地的清脆,而是冰川开裂般的轰鸣。待意识重新凝聚在轮回木下时,她发现原本开满往生境的红色花海,竟有半数变成了森森白骨。
腕间的印记又绽开一瓣,这次花瓣末端生出了黑色脉络,未等她反应下来,那脉络便将她扯回到了更远的时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