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莉莉清醒的那一刻，就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动作强硬，好像很不耐烦一样，莉莉第一反应是抗拒，可在睁开眼看见那张冷淡的娃娃脸时，放松了身体。

“老师。”

莉莉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她回到了自己暂住在王宫里的卧室，站满了熟悉的人，她经历的那些不是梦境，像是被海啸推着跑的小舟，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床前的海伦·罗尔曼，和身侧的弗洛拉，洛蕾尔，公主姐妹。

所以她反手抓住了海伦的手，妄图从中获取一些安全感，眼前的所有人都居高临下，勉强能让她宽心几分的人，也就只剩下了手把手教导她一身本事的海伦。

海伦却冷淡地甩开了她的手，回头对弗洛拉道：“没大碍，更具体的情况，我得回白塔才能观测到。”

莉莉面上无异，仍然小心伪装着莉桑德拉，但割裂感划破了她的内心，那个道别的夜晚，海伦曾亲手给她系上白水晶手链，温声对她说丰收节快乐。

烛火下对视的眼神纵使充满谎言，但那一刻浓浓的温情让莉莉念了很久很久，是她穿越过来觉得最安全，最安心的时候。

她把那条手链收了起来，因为她想这是海伦给学生莉桑德拉的礼物，她虽然喜欢，但是还是要替莉桑德拉保护好。

面前的海伦检查身体的动作粗暴又不耐烦，莉莉不动声色地多看了几眼，发现海伦的眼神似乎很难聚焦起来，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维持肉身基础的行动。

莉莉难掩关切：“老师，你怎么了？”

海伦并不吭声，倒是弗洛拉解答了她的疑惑：“和那个把你害成这样的人打了一架而已，没多大事，更何况她监管不力，真正的惩罚还在后面。”

莉莉把海伦全部的异常都当做是受了伤，在听到弗洛拉的话时她简直难以置信，张口想要替海伦辩解，又不知道该以怎么样的立场开口。

论身份，她是弗洛拉·萨默斯雇佣的女仆长，阿斯坎的事情弗洛拉肯定已经知情，不仅没有怪罪她，还赠予她咒语，将她彻底解救了出来。

无私的出手相助，莫大的恩情，正常的女仆长早该千恩万谢了，理智上，莉莉也知道自己该对弗洛拉表示感谢。

但是海伦还在身边，这是教导她一身本事的老师，更改了莉桑德拉平庸的命运，把她带上术士的道路，给了她光耀的前途和未来。

弗洛拉要惩罚海伦，她替海伦说话，是把弗洛拉的恩情踩在地上，她先对弗洛拉道谢并且表达报恩的意图，是把海伦的面子丢进了垃圾桶里。

她不掺和其中，更显得自己像个冷眼旁观的虚伪的白眼狼。

莉莉习惯性地先将利害都分析清楚，她总是这样，谁也不想得罪了去，因为按照普通人的生存法则，她就是谁也得罪不起！

自己的地位在这三人面前是那样不值一提，大象旁边的蜉蝣本来该是没有话语权的。

但是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开口，弗洛拉和洛蕾尔目不转睛盯着她，在这诡异的氛围下，犹豫之后，海伦也偏了偏头，脸对着莉莉，深绿色的眼珠子一转不转，僵得像木头。

……全都在看她。

莉桑德拉会怎么做，莉桑德拉和弗洛拉一起长大，看记忆她也是个重感情的人，毫无疑问会支持弗洛拉的所有行为。

李叙然会怎么做，李叙然初来乍到时，是海伦的馈赠让她听懂了这个世界的言语，打开了交流的大门，李叙然接收到了艾丝黛尔大陆后最多的善意。

“我。”

海伦忽然道：“没意思。”

萨拉曼德最强的术士阁下，命运研究的代表，对这个场面很是不屑一顾。

“什么监管不力惩不惩罚的，你喜欢找借口打压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做什么都要给自己找借口的样子和阿斯坎一模一样。”

在说弗洛拉。

“你，算了，反正你也没有闪耀的命运，身为姐姐一天到晚跟在小妹妹身边，当她最忠实的拥护者，奴仆都很难做到这个地步。”

在说洛蕾尔。

还剩下她。

海伦轻蔑道：“平庸的普通人而已，活得无功无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

这是在说莉莉。

砰的一声巨响，眨眼间，海伦的身躯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炮弹袭击了一般，给轰在了墙上，全身骨头发出痛苦的碎裂声，海伦下意识想要捂住承受了所有冲击力的腹部，手却脱力地外翻着。

弗洛拉伸出的手还没有收回去，南阿斯加圣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飞在弗洛拉的身后，哗哗地翻页声渐渐平息。

它是弗洛拉的法器，在丰收节庆典上也是弗洛拉手持南阿斯加圣籍，拉开了庆典的帷幕。

如今看来，它也不只是一本会放礼炮的书，南阿斯加圣籍似乎是弗洛拉释放法术最迅速最快捷的途径。

“我叫你过来是来慰问病患，没人需要你忽然发疯开始点评这个点评那个，自诩不凡的天才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你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海伦轻蔑，弗洛拉比她更轻蔑，尤其是在一方被打得无力还手，另一方衣着整洁高高在上的时候，显得更加讽刺。

这下好了，没有人再需要做困难的选择了，莉莉和洛蕾尔都冲上去查看海伦的伤势。

海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吸气声，她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什么，被莉莉一把捂住了。

海伦：“……”

哪还能让海伦继续说些挑衅的话，确定海伦放弃了这个想法后，莉莉缓缓地收回手。

海伦刚才说的话她当然听了进去，要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被人看轻的滋味不好受，莉莉也不觉得海伦是在平等地攻击所有人。

看其他人的反应就知道了，能真正被几句话针对到的人，只有她一个。

莲娜是不是押错人了？

她是穿越者没错，但大陆上能出现一个穿越者，就说不定有第二个，第三个……

莉莉从来不敢想自己是特殊的存在，不管是被弗洛拉青睐，还是作为海伦的学生，这都是因为他人带来的光环，是不属于自己的。

殿下。

莉莉无言地回到了弗洛拉的身边，想继续扮演一个哑巴。

弗洛拉却忽然道：“躺下吧，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她一抬下巴，洛蕾尔立马提起海伦的衣领，像拖死猪一样把人拖走了。

弗洛拉走得飞快，急匆匆的，像是有什么急事，卧室里很快就只剩下了莉莉一个人，还有一本一直在床头装死的红皮书。

“搭档——”

红皮书哭丧着飞过来，开始诉说它在卧室内苦等莉莉苦等不到，然后忽然被不知名的人一把抓走带到弗洛拉面前，开始接受审问的事情。

红皮书不着调的，颠三倒四的描述让莉莉的心情平缓了一些，她翻开红皮书，静默地阅读着和莲娜森林相关的文字。

从来没人提到莲娜森林的力量是有限的，古往今来肯定有人想到过这一点，但是她们都不是莲娜认为可以帮助自己的人。

这件事情太过重大，刚才的情况也没有询问海伦的机会，海伦作为莲娜森林的主事，她和莲娜的关系一定不浅，知道很多秘密也是正常的。

海伦身上的伤不知道怎么样了，艾丝黛尔大陆上有专攻疗愈的术士，她身为森林主事，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除非弗洛拉要故意晾着她，不让疗愈术士给她治疗。

莉莉并没有一个人待很久，又有人推门而入。